一亿五千万,这是女孩这辈子都不敢想的数字。

第十四章

陆翊匆匆解开袖扣,将西装外套扔在了沙发上,外面下了大雨,他执意要去祭拜,如今全身都湿透了。

这个家只有一个人可以接近此时此刻的陆翊,陈妈端着熬好的姜汤,轻轻敲响了男人的房门,对方的声音疲惫又低落。

“陈妈,我不喝。”

陈妈是当年在孤儿院里唯一一个会对陆翊和夏天瑜施以援手的阿姨,她心地善良,见不得曾经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么折磨自己,声音温柔地说:“不喝也没关系,你洗好澡了吗?我帮你把衣服拿去洗了吧。”

这次陆翊没有拒绝。

陈妈轻轻压下门把手,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打开了。密切关注着这边的佣人们都松了口气,今天是特殊的一天,但幸好还是陈妈稳住了局面。

虽然那是个禁忌的话题,任谁都不敢提起,但正因如此,也人人都知道今天是夏天瑜小姐的忌日。

两年前的事情,大家知道的不多,但是每当这一天到来,哪怕天空下刀子陆翊也会去墓前站很长一段时间。久而久之,他们都知道这个屋子里看似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实际上是个……

未亡人。

陈妈即使进来过很多次,但还是会被屋子里的陈设吓一跳,她的心咚咚直跳,尽量让目光避开床边用站柜保存着的婚纱裙,低声对床上的人说:“阿翊,喝一口吧。”

陆翊摇摇头。

“陈妈,收拾衣服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

陈妈抱着衣服出门,却又忍不住说:“阿翊……阿瑜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振作点。”

陆翊没有出声。

门再次被关上了,陆翊听到陈妈最后一句话,目光空茫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眼神无法对焦。

夏天瑜真的不想看到他这样吗?那可未必,陆翊每每想到如果他们立场互换,指不定夏天瑜会多么恨自己。

现在他就很恨自己。

压在床头柜上的诊断书、满满一抽屉的抗癌药、凌晨时她痛苦得辗转反侧,而他在做什么?

他在和那个叫赵歆的女孩暧昧,调笑,一次次抛下夏天瑜,待在另一个人身边。

桩桩件件像是木柴,悔恨和痛苦将他的心放在铁板上煎烤,陆翊感到额头滚烫,四肢冰凉,他在发烧。

可他不想去治。

床边的立柜打着灯,那廉价到版型和布料无一出彩的婚纱便被摆在上面,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迹干涸在衣角,让这条婚纱看上去格外凄厉。

两年前他跑遍了所有医院和殡仪馆,等到找着接收夏天瑜的医院时,护士只告诉他,人被殡仪馆拉走了。

他发了疯似的跑到那儿,最后得到的只有一件婚纱、一个手机,还有尚且温热的骨灰。

记忆中女孩的笑颜清澈干净,透露着纯真的娇憨,她目光灼灼,映着春天的暖阳对陆翊说:“我等你到28岁,我等你娶我。”

陆翊红着脸,却握紧了她的手,坚定地说:“你放心,阿瑜,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最漂亮最幸福的新娘。”

第十五章

他食言了。

回忆像是最正直的判官,将痛苦化作长鞭,在他四肢百骸一遍又一遍地鞭笞着,每当雨天来临,那只为了捡回头纱而摔断的右脚伤处都会沉闷的钝痛着,像是夏天瑜留给他的惩罚。

陆翊将头纱抱在怀中,眼泪洇开了枕面。

他烧得神志不清,反复低喃着夏天瑜的名字,曾经的疏忽都变为如今的悔恨,报告单上“胰腺癌晚期”的字样,成为烙印在陆翊视网膜中永恒的一幕。

他错过了太多太多。

按照时间推测,夏天瑜生病时,正好是赵歆进公司不久,但凡他将注意力从那个小员工身上,转到夏天瑜身上一点,但凡他认真去问夏天瑜反复假装自己的死亡意味是什么,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一次次伪装,一次次逗乐,他私以为夏天瑜是在仗着自己的爱胡作非为,却没想到这背后真正深沉的、痛苦的爱意,皆来源于她。

陆翊无法说清自己看到夏天瑜的手机时,心到底有多痛。

这么多年来,她的密码从未变过,一直是彼此两人的生日。

他看到夏天瑜收到的短信,那里面有着他从未见过的赵歆的嘴脸,他本以为赵歆只是年纪小不懂事,但她心机颇深,甚至来挑衅已经重病的夏天瑜。

夏天瑜是怀着什么心情,不追究也不过问呢?

她的身体已经走到了绝境,心灵再次被爱人一手推入深渊,摔得四分五裂。

陆翊把赵歆赶出了公司,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发那么大的火,他将打印出来的照片摔在赵歆面前,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给你放烟花了?!”

“不是迟早的事吗?”赵歆眼眶红了,她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陆翊,当时我问你,可不可以为我放烟花,是你亲口说的可以!!”

“那不代表这组图是真的!!”

陆翊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吼得她瑟瑟发抖起来,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分明是你乐意!不然我一个人怎么能够跟你聊这么久?!一个巴掌拍不响,陆翊,你与其在这里骂我,不如去夏天瑜坟前磕几千个响头求她原谅!”

陆翊真的去磕了。

从前他对那些迷信的行为不屑一顾,可那天他在坟前磕得额前淌出血,他一遍一遍祈求着原谅,祈求可以和她来世再相见。

他磕了很多很多等身长头,从山脚磕到山顶,骨折过的右腿泛着疼痛,护具全部被砂石磨烂了,可他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山顶的寺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