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被同伴忙不迭的拉住,指着人群中示意?她再仔细看去。
随着戏词而动作的男子原本?微微遮挡了半边脸的墨发?向后倒去,完完整整露出那张脸,却不再能让人想到那清俊淡雅的山水画,而是觉得这?大千世界,荒唐的过分。
那半张脸上未附着着肌肤的纹理,只是普通的、上了蜡油打理的榆木纹样,连带着他摆起的手指也是木头打造出的。
阳光撒进?这?巷子里,将控制着他的铁线折射出微光,木偶定?格在最?后一瞬,那些?光也刺进?妇人眼中,她听见所有人拍手叫好,大洋铜板丢在木偶身上,同行的人嬉笑着从她篮子里拿走鲜嫩的萝卜,轻轻撞了撞她的肩膀。
“走吧,你的那份赏钱我一并给了,就当是买了这?萝卜。”
看她还怔仲在原地,同伴只能无奈的拉着她调转回家。
“这?世界奇怪的东西多了去,别?多想,想的多了,对我们这?些?小百姓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妇人知道同伴说?的话是对的,但她仍旧没忍住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看见一直站在操控台后被遮挡的少女穿着适合干活的短打男装,没着急去捡洒在地上的赏钱,反而小心翼翼的像是检查者木偶有没有受什么伤一样看着。
像是确认没事才放下心来,把木偶带到台后坐着,自己一个小姑娘蹲在地上找着那些?不知道滚落到何处的铜板子,妇人最?终还是没忍住停下来,挣开了同伴的手,走到那少女身边。
“这?个给你,今个去的赶巧,卖鱼的大哥好心给了几条小的。”
她拿出特意?多买原本?准备做熏鱼的鱼块,塞到少女手里,拒绝了少女想要递给她的银钱,“这?戏我喜欢,可我没带多少钱出来,这?鱼你拿着,就当是我给的赏钱了。”
她再没回头,快步跟上同伴回了幽深的院落,路上同伴总问她为什么还贴进?去自己都不舍得吃的鱼。
“看她那一个小姑娘,得有多大的勇气?才敢一个人在这?世道打拼啊。”妇人这?样说?着,看着巷子里吵闹的柴火做饭的声音,“我没那勇气?走出这?巷子,可总得有人要走出去的,我也是有女儿的,要是她长大了想出去闯闯,我也希望有人能帮上点事情。”
“总归要多积德,多有些?盼头才能过下去。”
同伴再没搭话,只是在分别?的时候,把那分量不清的萝卜又放回妇人的框里,对上妇人讶异的眼神,装作不在意?的移开视线:
“你家的小姑娘乖巧的讨人喜欢,这?萝卜是给她的。”末了想了想还补上一句,“我家今儿蒸了腊肠,要是闻着香了,就来吧。”
别?别?扭扭的样子,却换来相视一笑。
她们都知道世道太?难,对所有人都难,对女子更难,可平凡日子里偶尔的一两?点光亮,也足以支撑着她们相依相扶持着,走到会有改变的未来。
“诶哟!烫烫烫!”
少女把煮成奶白色的鱼汤用着缺了个小口的搪瓷碗盛了出来,摆在桌上,边上还有几个自己做的白面粗粮参半的馒头。
她规规矩矩的摆了两?人份的晚饭,但对面的人却始终不动筷子。
少女也不做声的吃完,被吃的干净的碗里砸了几滴眼泪进?去,但马上垂头装作揉眼睛一样将眼泪揉走,挂着笑和?对面的人闲聊说?笑。
йāиF“今天那姐姐人真好,否则今晚咱们还是只能吃点素的了。”
她不在意?的吸了吸鼻子,把鱼刺挑好的肉换了公筷放进?颜猷碗中,屏息等待着,连带着点着的线香都要燃尽了,颜猷依旧一点都未动。
毕竟他现如今,只是一个木偶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少女这?样说?着,眼泪不吝啬的砸在桌面上,“要不是我的话,你一定?不会出事的,我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什么都帮不上......”
她是三年前颜猷用命救下的少女,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唯一一个挺身而出救她的人满身是血的倒在她面前,巡逻的卫兵把她带走关在无光的屋子里恐吓她,被拔出的指甲上还带着血肉,明明她才是被送入豪强府邸中拼命求生的受害者,却反过来被人威胁。
再从那不见光的屋子里出来时,她双手都裹着纱布,渗出的血色远比不上她看见那金碧辉煌的大楼面前绵延的暗红痕迹。
她从那金色的笼子里逃出来了,颜猷却没有。
用了所剩不多的积蓄才从赶尸人口中得到了那个人的去处,她身上还穿着那天带着脏污的衣服,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到了那片荒地,天都黑了下去,最?相信鬼神之说?的少女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用着受伤的双手在那成堆的尸体中翻找。
她都要记不清,是自己指尖的血肉渗透了潦草包裹的纱布,还是那些?腐肉渗出的血水打湿了,但她却未停下,直到第二天天色微亮,才从最?下面找出了熟悉的人影,身上的洗水长袍破破烂烂,身上被拖行的更是没几块好肉,都露出惨白的骨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青紫色的脸上也被剥下大半块脸皮。
任是谁都会害怕的跑开,但她却硬是把人带出了那片荒地,跪倒在了生她养她却也用十块大洋卖了她的那家人门?口。
她叫莫南怀,祖上也曾在前朝有过辉煌,家族最?出名的,就是人们所避讳的巫蛊之术,虽然?到她这?儿家族破败的不成样子,那些?长辈也做不出什么人事了,但她却只能来这?求那样一个原本?她不稀罕的技法。
“求你救救他,我愿意?去做成老爷的姨太?。”
那个时代?下的女子,最?能作为威胁和?底气?的,居然?只有那可笑的婚事,莫南怀原本?想要逃开那十块大洋的命运,却在兜兜转转间,逼着自己要走上那条路。
却也在因果间,因为自己被拔除指甲的十指被视为不详而嫌弃,兜兜转转,她还是跑出了金色的笼子,扯下头上可笑的红布盖头,摘下耳朵上沉甸甸的首饰,她拿着这?些?东西换了点银钱,换上利落的男装。
带着四不像一样的颜猷走向她们自己挣出来的人生。
她也不知道如今这?副模样的颜猷还算不算的是活人,但她也不会深究,拿着那仅剩的残缺的古籍琢磨着,莫南怀想着,她二十岁做不成的事情,三十岁、四十岁哪怕五六十岁时,也总归是能做成的。
欠的人情和?命一定?要还上,她带着颜猷兜兜转转在各个地方,都说?这?世上隐世的奇人多,她总是能找到的,偶尔遇上半吊子的算命人告诉她被制成木偶的皮影师不是好事,莫南怀都非要上去扯断那人糊弄的长胡子和?潦草的小摊不可。
“谁允许你对我哥指指点点的。”
她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无依无靠也无权无势的两?个人只能在动荡的时代?下相依为命,明明颜猷真正意?义上只与她说?过一句话,见过一次面,却无端端的,得了个比亲妹妹还要亲的妹妹来。
皮影师或许早就放下了不幸的一生,但莫南怀放不下,她觉得颜猷原本?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她只是二创世界中的一个小角色,她不知道颜猷早就被定?好的结局,她只知道,该怨恨或是不该的事情她分得清。
偶尔一个人在夜间无措的情绪崩溃后会很快的收拾好自己,在第二天顶着红肿的眼睛狠狠吃下几个馒头和?白粥,然?后对着无法回应的木偶露出傻气?的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们杀不了那些?狗东西,那就要活得更长点,至少”
“把他们给熬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穷苦的人总擅长在不好的生活里给自己找到些?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