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胆小、忧虑……只过了半年,他就与从前那个杀伐果决的摄政王全然不同。

但她没忘记他和沈昭月曾经带给她的伤害。

理智按下心里莫名泛起的波澜,又问了一次:“你,来做什么?”

萧泽禹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措辞。

他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泛白,关节突出,身体似乎歪斜着,已无往昔风采。

“你瞧我的腿。”他抬起头看她,眼神中还藏着一点可悲的希冀,“我中毒了,这两条腿,已经无法动弹。”

说着,似乎又努力地尝试动腿。

可无论他表情多么狰狞,额上冒出多少冷汗,那两条腿仿佛被钉在轮椅上一样,纹丝不动。

江芙冷眼看他,面上还是带着怀疑。

“阿芙,我中毒太深,太医院早已束手无策。或许我……命不久矣。”

江芙微微一震,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

可她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语气中不带一丝怜悯:“那我该说什么?活该?还是恭喜?”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锋利的刀刃,一字一句剐在他的心上。

萧泽禹低头,看着自己麻木的双腿,嗓音发涩:“你恨我和昭月,我知道……”

“不是恨,”江芙轻声打断他,“恨需要太多情绪了。”

“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开心,也很平静。我还希望我往后的生活,会一直如现在这样平静。”

“你和沈昭月,对我来说,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而是蹲下身收拾起装牡蛎的竹筐。

“昭月,已经死了……”萧泽禹面对她冷淡的态度,艰难地吸了口气。

江芙收拾牡蛎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沈昭月她,两个月前刚下葬。”萧泽禹继续道,“为了保持容貌,她自己服用了尸花毒。这毒性很强,若她不饮用药人之血,可能早就死了。”

江芙收拾的动作不停,萧泽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但他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你走之后,她就断了续命的药。没几个月,她就死了。”

“起初只是脸上开始溃烂,后来从四肢逐渐烂到躯干。我最后见到她的时候,她全身上下只有胸口一小块肉是完好的,整个人都散发着尸体腐烂的臭味。”

“她对我说,她爱了我一辈子,从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问她如果能回到六年前,她早知今日的结果,是否还会服下这毒?”

“你知道她如何回答我的吗?她说”

*

“王爷,月儿从来不曾感到后悔。”

“月儿当年所做的一切,已经是那时的月儿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若是再给月儿一次机会,月儿也会服下尸花毒。”

“不过月儿总是想,若月儿是男子,那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若月儿是男子,或许就不会为了这莫须有的容貌……”

*

“够了!”江芙声音陡然冷了几分,“我对你们的爱情故事没兴趣。你们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对不起……”萧泽禹喃喃道。

江芙轻笑一声:“你说什么?”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次,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阿芙,对不起。”

江芙终于停下手,目光幽幽转向大海,思绪像沉入了无光无声的海底。

萧泽禹悄然抹去脸上的泪珠:“阿芙,今日是我打扰你了,我这就告辞。我向你保证,往后余生,你不会再见到我。”

他将轮椅转向,向来时路缓缓前进。

江芙目送他转身离去。

那轮椅碾过沙地时发出一阵轻微的“咯吱”声,在风声与浪涛间微不可闻,却清晰地划破她的心绪。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动摇了。

可不知怎的,那背影太寂寞,太沉重,像负了整整一生的因果,独自一人缓缓驶向尽头。

她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远,最终还是开口:“萧泽禹。”

他停了下来,肩膀微微一震,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听见了她的声音。

许久,他才转过头来,眼中带着迟疑与一丝小心翼翼:“你叫我?”

江芙走了几步,站在海风中,语气平静:“你刚才说,你来是为了看看我。”

他点头:“是。”

“可你跋山涉水、舟车劳顿……就只是为了‘看看’我?”

她的语气没有指责,甚至不带疑问,只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