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1 / 1)

“天晴的事等天晴了再说,你赶紧去沐浴,我一看着这雨就知道伞都不必送了。”伴着水声的声音从灶屋传来,沈怀信留下一地湿脚印进屋,不等他说什么就被推着赶紧提了水去沐浴。

雨越下越大,落在地面溅起大大的水花,乔雅南站在门口出神,对披散着头发出来的人道:“这天气,今年怕是真要成灾。”

“进去些,水都溅身上了。”把她推进屋内,沈怀信随之进屋:“我们只能做我们做得了的。”

也是,要是什么事都能心想事成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间惨事了,乔雅南把衣袖放下去招呼修成过来吃饭。

大雨下了一整夜,到次日早上才小了。靠天吃饭的农人对天气更敏感,哪怕是知道野猪能给他们带来一份收入,干活的人也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宋只虽说是来打样的,但也没人真敢让他动手,他就在一边口头指挥,收拾干净一头后就当是打样了,后面的就按那个干净程度来。

院子里味道不太好闻,他挥手拒绝了里长作陪执伞走出门去,目标明确的往沈先生那边走去,说不定就碰上了呢?

毛毛细雨中远远见着田里有人,他本没多在意,可看到其中一人站起身来时他不敢置信的多眨了几下眼,那是……沈先生?

见他们都没打伞,宋只也收了伞往田埂上走去,远远的就喊了声沈先生。

老族长循声望去,忙上了田上前相迎:“宋队长。”

“怎么都在这里?”宋只问着老族长,眼神却落在沈先生和其他人一样赤着脚踩在泥里的脚上,泥土映衬下腿脚越加显得白皙,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双脚的主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沈怀信把手里的一穗稻递过去。

宋只双手接过来,脸上的笑意在看到稻穗上黑色的点点就变了脸色,再弯腰去看田里其他株,一眼就能看到稻穗上的黑色,有的黑色还不明显,可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这很明显是农人最怕的青粉病。

他站起来看向远远处处的稻田:“全是如此?”

“不止如此,你捏一捏那些谷粒。”

宋只低头捏住一颗,扁的,再捏一粒,空的,他把手上那一株都捏了个遍,心里凉了一截,算着时间,再有得半月就该有收成了,这能有什么收成?

沈怀信站上田梗:“这一季眼看着就要颗粒无收,衙门半点不知?”

宋只不敢答话,可又不得不答:“小的,小的只管城门之事,农桑……小的不知。”

“你不知,那户曹可知?分管此事的县丞可知?”有水珠自额头滚下,沈怀信眼也不眨的看着宋只,脸上全是与年纪不相符的严厉:“若尔等都不知,府衙如何知晓,府衙不知,朝堂又如何知晓?”

宋只脸上有水滴落下,他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只觉得背后发凉。

沈怀信拔出来两株禾递过去:“带回去给县令,让他立刻派人去往别的地方查看。”

“是,小的立刻回去禀报大人。”宋只飞奔离开,田梗路窄,几次踩到田里,鞋子陷进泥里也顾不上形象,扯出来拎手里打赤脚跑得更快了。

留下的几人不知摆出什么表情来才合适,打狗还看主人,敢这么训斥宋只,并且那话里的意思也全不惧县令,大丫头这未婚夫到底是什么个身份?

沈怀信蹲下托起一株稻穗问:“如果之后能连续晴上数日,还有救吗?”

“这青粉病范围太大了,一发现就已经是哪哪都有。”大伯爷按捺下那些心思,长叹一口气道:“若能天晴,说不定还能有点收成,可这天气一直这么阴着,起风才有可能开天,可你看这哪里有风。”

沈怀信沉默片刻站起身来,顺着田梗往回走,其他人安静的跟在身后,直到看他上了大路拎起鞋子径直要往家走,乔昌盛忙替所有人问出眼下最关心的问题:“小沈先生,那野猪肉……”

“收拾干净,不影响这事。”沈怀信头也不回的交待完这句,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大伯爷,能不能让人去邻里问问有没有这种情况?”

老族长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仍是满口应下。

第194章 雅南心思

乔雅南正奋笔疾书,听着院门推开的声音从窗户看去,赶紧放下笔走出门:“你这是下田去了?”

“见到大伯爷和二叔他们下田,我跟着一起去了。”沈怀信把鞋子放到门槛外边,抬头看向乔姑娘:“知道青粉病吗?”

乔雅南笑不出来了,她听说过,在乡下见过,并且深知其危害,这危害在她那个时代是可以消化的,毕竟不缺粮,可在这里什么都缺。

“范围大吗?”

“大,每丘田都有。”

那就真是完了,看他一脚的泥,乔雅南转身往灶屋走:“去水井那冲洗一下。”

等他冲干净回来,乔雅南也把热水打好了:“天凉了,泡一泡去寒。”

沈怀信坐下来把脚放进桶里,热意从脚底往上,拂去了寒意,心好像也跟着暖了过来。

泡了茶放到他手里,乔雅南自己也端了一杯坐到他对面:“因为青粉病心情不好?”

“不全是。”沈怀信低头看着茶碗中自己的倒影:“我把宋只赶回去了。”

“你这就有点迁怒了,他一个守城兵哪能管得到粮田之事,这事应该归户曹管才对。”

“户曹不在我面前,我骂不到。”沈怀信理直气壮:“粮食欠收的原因是现在这一刻才开始的吗?不是,就算没有青粉病今年也不会有收成,那稻穗都是空的。大伯爷说从上次连续数天暴雨开始对稻谷的影响就存在了,衙门有专管这些事的小吏,他们怎敢不往上报,可至今无人理会,好像这些事与他们无关,怎会无关呢?”

“你是大事看得清,看得远,反倒容易被小事困扰。”

沈怀信看着她不说话。

乔雅南喝了口茶道:“在他们看来此事本就和他们无关,老天爷不给面子的事他们解决不了,怪不到他们身上去,主动往上报这种彰显他们无能的事就更不可能了,三年一评等,本来能得个上等的,这事要报上去可能就是下等了。便是真往府城报了,你当府城又能解决得了?他们能做什么呢?”

乔雅南笑了笑:“同心府范围内气候相差无几,收成受影响的定不止常信县,可是哪里都不会报知府衙你信不信?”

沈怀信相信,没人愿意被评个下等。

“小灾自己扛,小老百姓自身就有这个认知,他们知道受这一灾便是日子要难熬一些还是能活得下去的,勒紧裤腰带熬一熬,到明年就好了。翻遍史书,哪朝哪代的百姓都是在没了活路的时候才会揭竿而起,但凡能活下去他们都会认命。”

“既然如此,父母官的意义何在?”

“他们在那里杵着百姓才能认命啊!”乔雅南笑:“往好了想,他们起到了震慑的作用,稳定一方百姓,也是有功。”

沈怀信被这虽是歪理却让人反驳不了的话憋得难受,脚在水里踩了几下,低声嘟囔道:“我想听点好听的顺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