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留在定安寨的不还有?一些东西,把那些东西变卖了,钱分给渔民盖房子。”曲丁庆说。
“现在到处都?有?胡虏兵,我们变卖从胡虏手里抢来的财宝,会不会招来麻烦?”孙大成不是很踏实。
“孙大哥说得是,变卖那些东西还要等时机。”韩乙说。
走一段路,韩乙又问:“曲大哥,孙大哥,以后你俩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经?营武馆,还是来县衙当班头??”
曲丁庆跟孙大成对视一眼,孙大成先说:“我没啥官瘾,当个武师傅就行?。”
曲丁庆也选择当武师傅,以前在武馆,韩乙虽说是馆主?,但大多数时候跟他们一样,都?是教人练武的武师傅,没有?高下之分。如今韩乙是县令,在潮安县他是老大,他去当个捕头?,那就是时刻要听他吩咐,有?严苛的主?从之别。
韩乙松口气,他也不想让县衙里都是他的熟人。
“那以后武馆就交给你们打理?了。”韩乙说,话落,他看见两?个挑青砖的男人像贼一样,见到他转身?就要跑,他吼一声:“站住。跑啥跑?你们是哪儿的人?在哪儿弄的青砖?”
挑砖的男人支吾一声,韩乙虎着?脸又斥几句,他老实交代:“从王家赌坊里拆的砖。大人,可不止我们俩拆砖,大家伙儿都?在砸墙拆砖拆房梁。”
韩乙赶去一看,迎安大街上的三座赌坊都被拆了,砖瓦被一大群人抢光了,房梁也被人抬走了,地上只剩茅草和黄土。
“去王家大宅看看。”韩乙转身?就走。
不出他所料,王家大宅里人头?拥挤,之前这座宅子被胡虏占了,墙体和屋顶都?是完好的,眼下院墙被砸塌两?堵,屋脊上骑坐着?掀瓦片的男人,房梁都?露出来了。
韩乙、曲丁庆和孙大成三人分三头?阻止他们的行?动,拆砖捡瓦的人慑于他们的威风停下砸抢的动作,但又不甘心就此离开,上百人挤在宅子里不肯走,嚷嚷着?说王家大宅是王家九霸搜刮民脂民膏建起来的,如今王家人都?死了,王家大宅无主?,他们来拆房子捡瓦也是理?所应当。
韩乙清楚王家九霸还有?后人存活,但他跟乡民一样选择忽略,他蹬着?墙三两?下跃上墙头?,他站在墙上背手而立,高声说:“这座占地甚广的宅子是用?民脂民膏建成的,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有?一点我不清楚,在场的诸位,你们其中谁受王家九霸压榨最?狠?谁又最?轻?受王家九霸压榨最?轻的人要是从这儿拿走的砖瓦过多,对其他人是不是不公?平?”
“那你说要咋办?”下面?有?人问。
“你们受王家九霸压榨剥削不是我在任期间发生的事,而且王家九霸已死,后人也死绝,这是一桩没有?被告的官司,衙门按说是不受理?的,我不给你们断官司。这个宅子是无主?的宅子,暂且收归官府所有?,日后或许会被拿来分给房子损毁的人,具体怎么分还没确定,没房的人回去找村里的村长登记。”韩乙宣布,不等乡民们做出反应,他继续说:“今天就算了,你们拆下来的砖瓦自行?带走,过后我会安排衙役过来守着?,再?有?来私拆砖瓦的,一律抓起来关进大牢。”
先有?甜枣再?给棒子,这帮子人不敢再?有?意见,在韩乙的盯视下,他们各挑上各的担子,带上砖瓦离开。
韩乙不放心,他让曲丁庆和孙大成在这儿守着?,他独自去衙门,唤两?个衙役去王家大宅换他们俩。
“马大人,辛苦你了。”韩乙在后衙见到马县官,他拱手一拜,谦卑地说:“我代潮安县幸存的九百余户乡民感谢你。”
马县官不搭理?,这两?天他在胡虏兵面?前受的屈辱不是韩乙三两?句话就能抵消的。
韩乙不介意他的怒气,他能理?解,马县官在胡虏兵面?前说的话是他们商量好的,经?丹穗润笔后交给他,那些屈辱的话非常人能忍受。
“你要回定安寨吗?我安排人送你过去。”韩乙问。
“曹师爷跟我七八年,他家里人口多,指望着?他的俸禄吃饭,我把他留给你,你别把人赶跑了。”马县官乍然说起这事。
“师爷跟讼师是一个人吗?”韩乙问,他没忘答应丹穗要让她?当讼师。
“衙门没有?讼师,师爷是协助你审理?案件、拟判词、起草公?文、管理?户籍、仓库、赋税、为?你出谋划策的。”马县官跟他讲解,“师爷相当于是你的笔杆子和另一张嘴。”
“那曹师爷肯定不咋样。”韩乙断定,估计也是个窝囊的。
马县官反驳不了,他恨恨说:“你给我个准话,能不能留下他。”
“能,你的面?子我肯定是要给的。”韩乙叹气,“马大人,你给我出个主?意,我想让丹穗来当讼师,她?适合什么职务?给曹师爷当手下?”
马县官皱眉,“你认真的?官场上可没有?女子。”
“前朝还有?女皇帝呢。”
“你也说是前朝了,如今是胡虏当政,日后是什么样谁说得准。”马县官想了想,说:“曲夫子要是只想当讼师,我建议她?当民间讼师,为?乡民写状子代乡民出堂辩讼,这种讼师在民间更得人心,也容易传出名声。这样就是外地的人听闻她?的名声,对她?也没什么影响。但她?要是在官府当师爷,女子为?官,消息传出去她?可是要被骂的,搞不好还要受刑。”
韩乙觉得他说得在理?,丹穗当民间讼师,她?还能办她?的私塾,不影响她?教书。他发现马县官还有?几分本事,于是又请教安置渔民的事。
“遣无房的乡民去潮禹县肯定是不行?的,有?人丁才能多收赋税,你把人送走了,赋税不也拱手让人了。”马县官嫌弃地看他,阴阳道:“韩大人,你多看点书行?不行??少说蠢话。”
“赋税收了也上交朝廷了,又不落在本地,我也不贪,多跟少有?啥区别。乡民遣去潮禹县能分到房子分到田地,对他来说可是好事。”韩乙犟着?反驳。
“那你问我做什么?”马县官来了脾气,他赶他滚蛋,“明天我就回定安寨,我不帮你做事了。”
韩乙不留他,他去前面?召集衙役,将衙役分三班派出去巡逻,如今潮安县乱得厉害,乡民们刚打过仗杀过人,冲动的劲还没过,容易动气动手,急缺管束。
当晚,衙役就带回三桩官司,不是为?宅基地打架就是为?偷盗打架,三桩官司六个人身?上都?见血了。
韩乙二话不说先把人关进大牢,让他们先冷静一夜。
隔日,韩乙派人通知曹师爷,让他送别马大人之后立即来官府当差。
韩乙连着?六天坐在衙门给乡民们断偷鸡摸狗、占地抢财的鸡毛蒜皮官司,他夜里做梦都?在听人吵架骂人,惊醒后人都?是懵的。在第七天的时候,六个乡长找来上交无房产乡民的名单,他顿时来了精神。
“沿海十个渔村,十个渔村的房子都?毁在战火里,房屋被烧,要想重盖还得先清走地基上的废墟。”金乡长说。
“重盖不是问题,主?要是没银钱,渔民们家底薄,在定安寨毫无进项地生活一年多,家底早就空了。更大的问题是马上就要进入多雨的月份,大家伙儿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另一个乡长叫苦。
韩乙没接腔,他翻着?手上的名册,十个渔村共有?三百七十八户人家,就是再?来两?座王家大宅也不够分。
“我要去潮禹县一趟,过两?天回来。”韩乙合上名册,说:“你们先回去,至于没房的渔民,让他们来镇上找有?房的人家借间屋挤一挤。”
韩乙留曹师爷在衙门断案,他孤身?去潮禹县,去潮禹县衙门问县令若是有?人口迁过来,潮禹县能否分房屋和田产。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回到潮安县按兵不动。
直到丹穗带着?孩子和七百妇人一起回来,韩乙立马找她?询问意见。
“现在的问题是潮安县县衙没钱,乡民也没钱,田地荒着?无粮种,大海在眼前无船只,乡民没有?进项也盖不了房,再?拖下去连吃的粮食都?没有?了。我的想法是迁一部分种地的农户去潮禹县,他们的房子腾出来给渔民住,这样渔民日后能捕鱼也有?田地出产,能快点缓过来。”韩乙说。
丹穗不同意,“你有?没有?想过,潮安县在海边,以后还要应对海寇,没有?人就没有?兵,你把人送走了不是自断臂膀。至于渔民没地,你忘了,王家九霸不是使计从刘地主?手上拿走一千亩地,王家九霸死了,这一千亩地归官府,你再?给分下去。一千亩地和一座大宅,要房的分房,要地的分地,足够了。至于粮种,你去定安寨借,去春水寨买,去高山寨赊,有?粮有?收成,一两?年就缓过来了。”
韩乙不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只是觉得有?他和魏丁、曲丁庆他们,五个人能顶上百个农夫,日后杜甲过来,说不准还会带来一些义军,届时,潮安县武力大增。不过他不能确定杜甲会不会来,也就不好跟她?说这个可能,考虑过后,他说:“那我听你的?幸好我等你回来才做决定。”
“听我的。”丹穗按下孩子索抱的小?手,她?大包大揽道:“把没房的名册给我,县里的户籍也给我,再?给我安排几个衙役听我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