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叹气,道“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彭家这是要逼我们就范呢!”
可他们就范之后呢?
彭家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均是不解。
彭家的人得到消息时也很是不解。
和彭十一回禀的管事道“也不知道是谁在传这些事,就怕李家的人怀疑是我们,到时候鱼死网破,我们还得另找人帮着做事。”
彭十一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阴沉地道“查,给我狠狠地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们彭家背后捣鬼!”
管事迟疑着道“会不会是裴家?”
“不会。”彭十一想也没想地道,“当年在七叔家,我曾经见过他。他估计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却还记得他。”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和裴宴成为同僚,谁知道现在一个天上一个阴沟里,“他这个人,傲气得很,要是他想整李家,压根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管事想想也是。李家这次,算是挑战了裴家在临安城的地位,裴家要收拾李家,是为了杀鸡儆猴,像这样偷偷摸摸地,还有什么意义?
“那还有谁家呢?”管事喃喃地道。
彭十一却不管这些,道“你查清楚了,舆图的事与李家无关?”
管事忙道“查清楚了,这件事真的与李家无关。他们拿到东西找了个画师鉴别了画的真伪,那画师的尸身如今还沉在苏州河底。李家这边不可能出问题。”
那就是彭家出了问题。
这几年,彭家家里内斗的厉害,就连远在京城为官的七叔父彭屿都看不下去了,写了信回来让彭家大老爷约束家中的子弟。说不定,这奸细就出在他们自家人的身上呢!
“这件事暂时放一放。”彭十一道,“你把李端盯死了要是他和顾家退了亲,这个人也就没有必要非抓在手里了。”
管事听着打了个寒颤,恭敬地低头应了声“是”。
彭十一神色淡漠地喝了一口茶,想着还留在临安城没走的顾昶。
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有什么用意?
☆、第一百二十章 阴差
被彭十一嫌弃的顾昶此时正和裴宴坐在裴家花园的水榭里,喝着刚刚从杭州城送来的明前西湖龙井,观赏锦鲤,议论着去年秋天江苏乡试的卷子“虽说为君之道在于保治与法祖,但保治在于恪守成宪,法祖在于善体亲心,那解元王春和以后汉书李固传的坐则见尧于墙,食则睹尧于羹,未免过于浅显。可见这一届乡试所录者不过尔尔。”
裴宴压根不想和顾昶说话,更不想和顾昶指点江山,但沈善言坐在旁边,这几日又热情地向顾昶引荐临安城的读书人,更是一反常态地陪着顾昶来拜访了他好几次,他不知道沈善言和顾昶之间有什么关系,但看在沈善言曾于他费师兄有恩,还是耐着性子敷衍着顾昶。
此时见他指点江苏的乡试,不免有些腻味,不由道“王春和的卷子我看过,我觉得还不错。他认为人君之志主于无逸,无逸以端其治源,则百私无所溢于外,而君德日益下宪,民隐日益上通,寿国之道。不说别的,他敢写这几句话,我觉得杨大人能点王春和为解元,就不负他铮铮君子之风。”
顾昶挑了挑眉。
去年江苏乡试的主考官是翰林院大学士杨守道。
而杨守道正是裴宴恩师张英的女婿。
“这么说来,遐光是赞成冯大人之说啰”他笑望着裴宴,喝了口茶。
当朝天子年事已高,又喜饮酒,且每饮必醉,每醉必怒,动辄杀人。宫中内侍、宫女苦不堪言。去年元宵节,居然失手杀死了行人司的一位官员。这件事当时虽然被压了下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传了出来。
王春和被点为解元的那篇策论,正是借着规切时政之机劝天子应该有为君之道,算是一篇言辞非常大胆且尖锐的文章了。而点了王春和为解元的杨守道那就更是铮铮铁骨,有着为天下之忧而忧的君子风范了。
至于顾昶口中的冯之,恰是顾昶的师兄,在都察院任御史。天子杀死官员之后,他是第一个上奏章弹劾天子之人。
如今还被关在诏狱里。
却赢得了天下士林,特别是江南士林的赞誉。
而顾昶的恩师孙皋则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彭家的七爷彭屿,共同掌管都察院。
裴宴听了顾昶的话,在心里直冷笑,面上却一派淡然,道“朝阳这是想救冯大人于水火吗可惜我和兄长都在家里守制,我更是继承了家业,以后也不会出仕,只怕是帮不上朝阳什么忙。”
顾昶的确有这打算。
应该说,不是他有这打算,而是他的恩师孙皋有这打算,所以才有了他的江南之行。
认识裴宴,只是个意外。
他原本只是想裴家是临安城的地头蛇,李家的事,裴宴还是中间人,与其找这个找那个的打听当时的情景,不如直接问裴宴。却没有想到,那个被他恩师点评为“清高自傲,不通世物”的裴宴连他恩师也看走了眼。
他何止是清高自傲,简直是目下无尘。可这目下无尘恰恰是看透世事的强大与自信,与他恩师所说的“不通世物”完全相反。他这才借着与沈善言曾经有过教授他琴艺的师徒之缘,请沈善言做了推荐人,来了几次裴府。
而裴宴,他不过起了个话头,裴宴就立刻猜到他来江南的目的。
就连曾经在官场上几经沉浮的沈善言都没有看出来,何况裴宴还以一种无所畏惧的坦荡之情说了出来。
可见裴宴对于自己的信心。
有能力站在峰顶的人,通常都会欣赏能够和自己比肩而立或是比自己站得更高的人。
顾昶含蓄地道“冯大人忧国忧民,士林敬仰,总不能总让小人猖獗,君子狼狈吧”
如今的诏狱,掌握在司礼监大太监的手里。
每年不知道冤死多少人。
裴宴不以为然,连给顾昶续茶的客套都不想做了,懒懒地靠在了大迎枕上,自己给自己分了杯茶,道“朝阳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大兄的妻舅,在太常寺为官多年。”
太常寺是掌管礼乐、效庙、国之祭祀的。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之事,怎么能那么清楚地划分哪是家事哪是国事。二十四内衙的太监们有时候报不出帐来,就摊到太常寺头上去,太常寺有些帐报不出来的时候,也会请了二十四内衙的太监们帮着说项。两家的关系向来很好。
裴宴言下之意,太监们的事,他是不会插手的。
这与仕林中很多人的态度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