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絮终于从这张田契里回过神来,烫手山芋一般扔回去,慌乱的手不自觉攥着背篓肩带,结结巴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游满捡起契书,笑了笑,“万一将来我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也不至于太吃亏。”

饶絮脸色通红,方才她还看别人的热闹,现在风水轮流转,自己就能成热闹了。

“你――”

“饶絮。”游满打断她的话,大概是没在她面前这么强硬过,所以一时还有些不能适应,磕绊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这么做不是要勉强你的意思,你还是要慢慢地、仔细地考虑,我只是想让你安心一点。”

人心瞬息万变,即使是他自己,他也无法保证将来还如眼前这般,而他是男人,吃亏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事前的保障更好。

饶絮没想过游满会这么做,当然也不可能会想到,毕竟她平日里见到的都是村里的男人,不打媳妇不偷懒努力干活就已经是众人心目里的好丈夫了,从来没有像游满这样,事情还没定论就先把身家给出去的。

“你就不怕我不答应?”

饶絮脑子里一片混沌,很是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游满看着她笑,“那就当我给你准备的嫁妆,二叔冯婶对我和侄子没差,我给自家妹子备一份嫁妆也是应该的。”

饶絮小声嘟囔了一句,见游满还拿着那张田契没收回去,执意要递给她的模样,她偏了偏头,脸颊耳垂一片滚烫。

游满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也不敢随意靠近,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

饶絮见他像个木桩子似的,忍不住瞪了一眼,只是她此时脸色发红,眼里却仿佛含着水珠,瞪人也轻飘飘的,没半点力气。

“我爹娘才没有姓游的侄子,我也没你这样的兄长。”

游满愣住。

“你自己挑时间上饶家来吧,我要回去了。”

饶絮低着头说完也不敢看游满的反应,更不想听他的回答,转身沿着河岸跑了。

游满耳边轰鸣,连心脏也躁动不安起来,他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脚好像也生了根动弹不得,直到初冬的凉风裹挟着泗水河的水汽一并席卷到他脸上,他才从这巨大的惊喜中清醒过来。

饶絮一路气喘吁吁的小跑回家,双手握着脸,还没来得及把背篓里的猪草拿出来,就看见大伯母和四婶拌着嘴从门口进来,她下意识看向刚从屋里出来的饶荷。

饶荷心里藏着事,也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而且近来他们两家忙着斗法,各自都争着要说胡家那门亲,饶老头和刘秋桂看这两儿子就跟讨债鬼似的,也没闲心来找饶絮麻烦。

“不是说胡老大还有几个兄弟也要说亲吗,想来年纪应该比他小几岁,怎么不说他们?”

饶絮抱着猪草插了句嘴,真要想嫁去胡家,干嘛非得在胡老大一个人身上吊死。

周兰草翻了个白眼,以为她没提过这建议吗?但两家都看中那十二贯钱,这也就是给胡老大这种有克妻名声年纪又大的说亲才有这么高的聘银,换了胡家其他兄弟来,顶多也就六七贯,一少就少一半,谁乐意吃这个亏。

两家铆足了劲儿,饶春妞那边知道说亲人选从饶絮换成饶梅饶荷也不介意,而且这俩侄女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饶絮长得好,说不定她还能从中多挣一点。

两边定好了过几日上门相看的时辰,今日张秀芝和周兰草就是去镇上买布料买头绳发带的,不巧两人在铺子里撞上,扯着一朵粉头花吵嘴,最后被人家伙计给一起赶了出来。

“小梅快来瞧瞧娘今天给你买了什么。”周兰草撇着嘴招呼饶梅过来,“听说镇上那些地主家的小姐都喜欢这个发带,娘好不容易给你买到的。”

张秀芝也不甘示弱,拿出裁好的藕荷色布料,“小荷,娘给你买了布,正好做一身新衣裳,到时候穿出来肯定好看得很,有些人可没这么好的运气。”

周兰草脸一黑,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就见饶老头扛着锄头进来,她呸了声,拉着饶梅转身进屋。

“嘁,也就这会儿还能神气了。”张秀芝讥讽的笑了笑,也拉着饶荷回屋比量尺寸去了。

饶絮见状摇了摇头,见饶家其他人陆陆续续回来,也就开始洗锅烧火煮饭了。

第21章 麻烦找上门

游满得了准信,没敢耽搁片刻,翌日就提着一包点心赶去镇上媒婆那里商量上门的时间。

媒婆姓贺,做这行当几十年了,一看游满这愣头青的模样就知道他没个成算,心里好笑的同时又感慨年轻人莽撞直接。

“不说这个,你可买好上门礼了?”

“还没,打算一会儿就去买,您给出出主意买些什么比较好?”这种事他不可能去拜托他爹和后娘,田婶那边倒是可以,但他已经麻烦三叔家许多回了,总不好没脸没皮继续让人帮衬着。

贺媒婆也不觉得奇怪,这小子来找她两回,次次都只他一个人,言谈间也没提及过父母,只顾着说对方姑娘好话,想来要么是和爹娘关系不好,要么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她见过的事情多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挑人伤疤。

“按照乡下的规矩,上门时提两条肉,一斤糖,两包果干点心就是了。”贺媒婆乡下镇上的媒做了许多,各处的规矩礼数也都打听的透彻,“你这是请我去说亲,还没定下呢,不必准备太多。”

游满原本还有些担心这些东西太少让饶絮没面子,听了贺媒婆的话又觉得很对,饶家对饶絮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多有亏待,这些东西到时候多数都是进了他们的嘴和肚子,还不如简薄些,也好过便宜了饶家。

“那就这样,我马上就去买。”游满一面说一面从荷包里掏出一小块碎银递过去,“其余的就要拜托您了。”

贺媒婆笑得见牙不见眼,这门亲事既不需要她到处跑腿打听情况相看合适的人选,也不用她磨破嘴皮子来回说好话,只是简单走一段路程,过个明面上的礼数就能到手至少二钱银子,和天上掉钱也不差什么了。

二人说定了三日之后上门,游满也不多留,定亲送聘银礼品的时候需得有对大雁摆在前面才好,雁寓忠贞,一对大雁则表明男方的心意。但大雁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所以大部分乡下人家会用大鹅来替代,但游满兀自琢磨了下,婚事上已经让饶絮吃了许多亏,总不能一直这样,那他和饶家人还有什么分别?

游满忙着找雁的同时,杨翠芹那边也没放弃她的打算,许是知道叫不来人,她索性拉着自家侄女在村里晃悠了半圈,逢人就问好搭话,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下施施然走去了后山游满的住处。

几个得闲的婶子聚在一处笑。

“她这是干什么?活得不耐烦了去后山找事呢?”

“前几天李忠家的不是说了吗,她琢磨给游二说个媳妇,听说还是娘家侄女,估摸着就是这个姑娘吧?”

“哎唷,她居然也舍得,满小子可是个煞星命啊,做事也狠,不是说她和娘家兄弟关系不错吗,她兄弟没锤她?”

其中一个婶子呸了声,不屑的笑笑:“什么呀,我闺女嫁去了她娘家村子,这姑娘虽说是她侄女,但在家里不受待见,她娘家兄弟前头媳妇早没了,现如今当家的是后娶的,后娘哪里容得下前头生的姑娘。”

“那不是和杨翠芹一个模子,都是做人后娘的烂心肝,可怜满小子和这姑娘了,居然还能这么凑一起。”

杨翠芹浑然不知道后面的人在怎么编排自己,她看了两眼低头含胸畏畏缩缩的侄女,眼里闪过一丝嫌弃,也不知她弟妹是怎么养的人,半点上不得台面,连这张脸都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