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满头大汗的李香柳撑在门上,上气不接下气的道:“阿絮,我,我嫂子她,她要生了!”

饶絮大惊:“春山哥和婶子呢,在不在家?稳婆有没有找好,是谁,我让游满现在过去带人过来。”

宋莹去年十月份查出来的身孕,按照月份推算该是五月下旬生产,没想到突然提前,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李香柳喘着粗气嗯嗯点头,“是隔壁村的文婆婆,一早就说好了,但没想到――”她大喘气停了下,“我娘说想让游二哥赶驴车过去,脚程能快些。”

游满没有二话,几乎是李香柳说完他就去牵驴架板车了,饶絮忙把腰上系着的荷包拽下来递过去,手都还在发颤,“我先去三叔家看看嫂子,你接到人了就赶紧回来,要是稳婆不情愿就多加些铜板。”

游满握了握她手指,接过荷包,“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很快回来,你要是害怕过去看几眼就回家。”

十万火急的大事,两人都没磨蹭,游满坐上驴车从墙角抓了根长树枝敲了两下驴背,很快人就消失在村里的小路上。

饶絮扶着李香柳又急忙赶回李家这边,宋莹已经被田婶和隔壁家大娘扶进屋里躺着了,李春山在外面急得团团转,李春林稳住心神在灶房烧水,三叔也刚被人送了消息正从田里赶回来。

房门紧闭的屋里不时传出来低低的痛呼声,在院子里能看见田婶扶着宋莹在来回慢慢走动。

李春山额头上全是汗水,“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又在哭又走来走去的,不应该躺着好好休息吗,我要做什么?”

饶絮没怎么亲眼见过妇人生产,饶荷饶兴贵出生时她都被爹娘支出家门出去玩了,朱薇娘生孩子是在镇上她也没见过,直到今日,因此对于生产之事她一问三不知。

她依着偶尔听村里大娘说的闲话推测,“可能是还没到时辰,婶子生过孩子也帮着接生过,总比我们懂得多,她都没说什么,想来应该是没事的。我听人说,要烧几大锅开水,准备好干净的布条被褥,还要用火烧一下剪子,春山哥你要不去帮春林哥吧?”

李春山自己也知道应该找些事来做分散注意力,但偏生他这会儿听着里面宋莹偶尔传出来的痛声心里着急得慌,什么也做不下去,恨不得冲进屋里去帮忙。

饶絮见他愣愣的啊了声,整个人仿佛提线木偶,眼珠子除了看着屋里就没挪开过,顿时明白过来,也不指望他能做事了,看着听见动静闻声而来的李家亲戚,忙示意李香柳上前去招呼说话,她则挽着袖子去灶房和李春林一起烧水。

“香柳这丫头怕是吓慌神了,怎么把你也喊来了。”李香柳的大伯母周氏进来,看见饶絮也在忍不住念叨,“你也还是个姑娘家呢,要是也吓着了可怎么办?”

饶絮弯了弯眸,让开位置给周氏,“这有什么,总该看看的,也做个准备。”

周氏原还想打趣两句,一想她和游满成亲近两年也没消息,要是今儿看见宋莹生的孩子喜爱起来,那就是另一场喜事了。

偏屋里开始不断传来宋莹的喊声,听得在场的人无不担心忐忑。

李春山看着六神无主的妹妹,又看看赶回来的亲爹,额头汗如雨下,病急乱投医的攥住李盛衣袖:“爹,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声音突然变大了,是不是很痛啊,稳婆怎么还没来?”

这种场景李盛经历了三次,所以还稳得住心神,“别担心,你娘和幺婶不是还在里面吗,她们都没说什么,那就是没事。”他顿了下,安抚道:“香柳不是说你游二哥去找稳婆了吗,应该快来了。”

外面的人转悠了快一个时辰,里面的人也断断续续走动了半个多时辰,就在李春山心急得快晕厥过去的时候,终于听见了院子外匆忙仓促的脚步声,游满拽着晕头转向的稳婆跑了进来。

“这是达生汤,赶紧用水煎了送进来。”稳婆一路被连拖带拽,腿脚发软,气都喘不匀还要从带来的包袱里摸出一剂汤药来,随即就被焦头烂额的李春山推进产房。

李香柳捏着药包冲进灶房,饶絮见状取出药罐和她一起煎药,周氏索性也把李春林打发出去了,只留她们娘仨在灶房忙活。

喝过达生汤,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至宋莹羊水破了发动已有三四个时辰,里面的声音突然又开始大了起来,不同于方才偶尔传出的痛呼,宋莹尖锐的哭喊声高高低低的在院子周围萦绕,外面等候消息的心里无不一紧。

“对,就是这样,慢慢来,听我话呼吸吐气,不要急,孩子胎位很正,很快就能出生了。”稳婆见惯了妇人产子时的痛苦哀嚎,即便宋莹的手指都快要嵌进她肉里了,也能平静从容的安抚。

田婶偏过头抹了下泪,随即又和两个妯娌给稳婆搭手,一人一边扶着宋莹蹲在床上,身后也有人扶着腰背以免她脱力倒下,稳婆拿着用热水烫过的干净帕子擦掉腿间流下的血水。

宋莹额头满是冷汗,散乱的青丝贴在脖颈和脸侧,脸色泛白,嘴唇被牙齿咬出痕迹,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她紧紧攥住田婶的手臂,无声的呢喃了一句。

稳婆摸了下腹中孩子的位置,低头看了下产道,又给她打气舒心,“呼吸,吐气,孩子很乖,很快就好了。”

底下不断出来收缩的阵痛,宋莹满脸泪痕的看向窗户,周氏注意到她的动作,以为是想问李春山,忙轻声道:“春山在外面等着呢,刚才还准备冲进去,被我拦住了,我这就让他喊两声。”

说罢就冲着外面喊李春山,李春山心一抖,手脚也跟着发麻,要不是身边有李春林和游满扶着,只怕当即就要摔在地上了。

“我在,莹莹!”他忙不迭的推开两人跑去敲门敲窗户,声音都在颤:“我在这里,莹莹,你别怕,我在外面陪你!”

屋里的宋莹咬着牙摇摇头,朝着田婶喊了声:“娘。”

“诶,孩子我在呢。”田婶下意识应了句,转而却反应过来,又忍不住掉了两滴泪,“我一早就请人过去了,应该在路上,他们马上就到了。”

稳婆擦去她腿上的羊水和血水,又看了眼产道,手放在宋莹隆起的腹部上,随即递给田桂花周氏程氏三人眼神,“好了好了,现在慢慢用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身体感官几乎不受自己控制,只有不断的疼痛蔓延至四肢才让宋莹觉得自己还活在世上,嘴唇咬出斑斑血迹,痛苦的惨叫一声接一声传出去,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程氏端出门外。

宋莹母亲催促着儿子匆匆赶来,刚下牛车还没踏进院子,就听见屋子里传出一道凄厉的喊声。

她脚下一软,当即跪倒在地,满脸是泪。

第115章 我害怕

宋母跌跌撞撞走到门口,因身上沾满灰尘暂时不敢进屋,只能隔着门窗朝里面喊了一声莹莹,转瞬就泪如雨下不能自抑。

哪个女子生产不痛?偏生谁都要经历这遭,平日里尚不觉得有什么,真到了怀胎分娩的时候为人父母的怎么可能不心疼,恨不能以身自代。

饶絮此刻也面无血色,她头一回直面女子生产艰难,惨叫声不断入耳,再联想到自身将来或许也有这么一回,只觉得连指尖都霎时冰凉,身体也僵硬得不能动,几番想要开口劝慰宋母都吐不出来字。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逐渐从想象的惨烈场面中缓过气来。

旁边的游满也始终拧紧眉头,他看着程氏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脸色凝重面黑如炭,似乎不敢相信女子生产之时要流这么多的血,比之他当年在战场上受伤流血更多,而且他和宋莹见过数次,只记得那是个身形瘦弱却极温柔的女子,此时却在房内生死难料。

血腥气不断蔓延在众人鼻尖,宋母终于用热水净手擦去衣裳上的灰尘进了房中,瞥见宋莹在床上蹲下生产的模样她就红了眼,急忙上前去接替周氏的位置。

“莹莹,娘来了,娘来了,别怕。”短短一句话她泣不成声,又在宋莹睁眼偏头看过来时连忙抹去,露出个笑来,“稳婆说了,再使把劲儿,很快孩子就出来了。”

宋莹被疼痛折磨许久,咬着一口气坚持到现在,看见宋母的瞬间惨白的面色好像被注入了点生气,她偏头在宋母身上磨蹭几下,满含依恋,又显露点闺阁时候的娇气:“娘,好痛啊。”

一直到夕阳落下,夜色降临,不知过去的多少时辰,里面的哭泣哀嚎声始终不见落下,终于在众人快被温热的夜风刮去所有神智时,屋里传出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沉寂许久的院子气氛渐渐流转,轰然发出或哭或笑的声音,以李春山为领头,他已经欢喜得说不出话来,僵直的双腿连路也不会走,刚往前迈一步就摔在地上闷哼了声,然而这样没能阻止他连滚带爬往门口过去,还是看不过眼的李三叔去扶了把。

稳婆开门出来,疲惫的脸上满是笑意,“恭喜恭喜,母子平安。产妇太累昏睡过去了,奶奶和外婆正在给孩子清洗,一会儿就能见到,你们谁赶紧做些吃的在灶上热着,产妇醒了得补充补充精力。”

“我去!”李香柳拽着饶絮衣角的手松开,额头也是一片冷汗,心脏似乎都还在怦怦急跳没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