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晒了三四天后渐渐干燥，手往上一摸就带下来一把油菜籽，村里人趁着地里还没蓄完水又开始收菜籽，饶絮裹着头巾和游满也干得热火朝天，手掌往脸上抹一下都是菜籽的痕迹，灰头土脸，但看着麻袋里满满当当的油菜籽又觉得欢喜。

地里刚引好水，收油菜籽的商户就来到村里。

“四文钱？”村长李保听了价后就摆了摆手，脸上皱纹越发的深，“这不行，这价未免也太低了，去年不还是六文吗？”

一亩地总共就出两百多斤油菜籽，六文钱一斤一亩地还能挣个一贯出头，要是四文钱一斤，一亩地足足少了四百多文，相当于一个壮劳力在县城干一个月苦力的工钱。

来收购的掌柜扫了眼众人，笑意浮现在脸上却不达眼底，坐下时拂了拂衣角，端上来的茶水更是半滴不沾唇。

“这不是今年油菜丰收吗，而且菜籽出油率也不高，百斤的菜籽也不过二三十斤的油，我们当家的也是在做亏本买卖，村长你也要体谅体谅我们啊。”

李保全然不信这些鬼话，市面上一两菜籽油至少都要八文钱，百斤菜籽出油三十斤，按照六文的收购价来，那也能净赚一贯多近两贯，积少成多，早就让他们这些商户铺子赚得盆满钵满了，如今竟还要压低收购价？简直就是不想给农户活路。

掌柜见他半天没松口，非得要往年的原价才肯卖，顿时也失了耐心，冷笑道：“李村长，云山村和附近几个村子向来都是和我们家铺子做交易，我们能收到的油菜籽可不少，但你们要是再拿乔，执意要高价才肯卖，就不知道最后还能不能卖出去了。”

“你――”李岱愠怒。

“老大！”

掌柜的睨了两眼李家这群人，施施然起身道：“还有好几个村子等着我们去收菜籽，李村长既然没考虑清楚，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等您考虑好了再喊人去找我们吧。”

“但话就先说在这儿了，今年的菜籽一律四文钱一斤，能吃下你们村所有人油菜籽的铺子，村长也知道镇上有几家。”

掌柜的撂下话，没多留立马就带着伙计出了村子，引得附近的村民纷纷好奇，往前都是这人带着伙计过来，他们大多认得脸，只是之前都会先看几眼菜籽，当场称重，算好银钱再离开，今儿怎么直接就走了？

李岱虽说心里含着气，但看他爹也被气得不轻的模样忙上去搀扶着坐下，“爹，要不咱们换一家铺子吧？”

李保叹气，“能换谁？你没听见他刚才那话，他既然敢说，那就说明镇上没几家吃得下这么多菜籽，真要惹急了他们，说不得这价还要故意往下压。”

“那也不能由着他们乱开价，今年四文，明年三文，大家伙辛辛苦苦几个月，挣到手三瓜两枣，还不够一家子的吃饭钱。”

李保显然也是这么想，方才才没一口答应，但这事也不能一直拖下去，村里人都还等着卖了钱改善改善伙食，或是给家里花用，到处都要用钱，而且马上就要种稻米了，都忙得厉害，没工夫在这上面和商家僵持。

“等我再考虑两天，你和老二老三，还有文海他们趁这两天去镇上县城问问，看有没有收菜籽的，都是什么价钱，咱们总不能真叫这家铺子给吃死了。”

游满这边正在和饶絮商量，拿着蒲扇轻轻给人扇着风，“去年没种油菜，一整年都在花钱买油吃，不如今年卖两亩地，留一亩地榨油，存着给家里用。”

饶絮低头纳鞋底，“咱们村里没榨油坊，要榨油得去镇上，听人家说百斤要给十文工钱。”

游满捻着手指数了下荷包里的铜钱，所幸他杀猪的生意没落下，还够使。

“明天就去吧，耽搁久了田里坚持不住，早弄完早省事，还能捡漏休息两天。”

饶絮扯了线条，鞋底递过去让他踩在脚下试试软硬比比大小。

“行，顺便买口铁锅和木盆水桶回来，不然搬去新房了一室空空，咱们只能干瞪眼。”

第93章 波折

榨油坊距离集市不远，走过来大约百十来步，周围还有几家杂货店和饼行果脯铺子。油坊铺子不大，左右约一丈，只一个伙计在前边柜台上撑着手打瞌睡，几袋油菜籽堆在墙边，最里面开了道小门，进去后就是后院，听动静里面应该正在榨油。

“伙计。”游满停下驴车，敲了敲柜台。

伙计猛地惊醒，抬手抹了把嘴角，笑嘻嘻的，“客官里边请，是来榨油的吗，要榨多少，我们这里百斤油菜籽十文钱，是镇里价格最公道的一家。”

饶絮牵着驴子站在门口，“小哥，最近来榨油的多吗？”

“多啊，怎么不多，谁家不得吃油，我们掌柜的有时候忙起来一天都不见得能休息喝口水，也就是您二位来得巧，刚把前头一批菜籽榨得差不多。”伙计从柜台后绕出来，提起桌上的茶壶麻利倒了两碗水递过来，“二位要是榨油的话，今儿下午就能来拿了。”

游满看向饶絮，饶絮微一颔首。

“我们榨两百斤的菜籽，按规矩是先给一半的订钱是不是？”

伙计见说话的是饶絮，略一琢磨，笑着道：“正是，两百斤的菜籽共二十文，您给十文钱就好。”

游满从腰间摸出十文递去，随后和伙计一起把驴车上的三四个麻袋扛进屋内放在墙角。

因着下午还要取菜籽油，且还要买东西，二人也不打算马上回家，而是找了个牲口行，给了三文钱暂时存放驴车，还能包一顿午食的草料。

两人先去了铁匠铺，锅炉里火烧得正旺，打铁的汉子赤膊大汗，见着他们过来随意招呼了一句便又轮着小锤猛打菜刀，通红的铁锻在他手底下如同被驯服的小兽随意搓弄，锻面平整后快速放进冷水里淬火散热。

“想买什么还是要打什么？”

饶絮看了几眼铺子里的东西，“铁锅怎么卖？”

“那边的铁锅是有人订下的，卖不了，这边的可以。”大汉用胳膊擦了下额头，指了指另外一边，“价钱看大小定，大口径的铁锅至少得五钱，小口径的也要三钱。”

“菜刀呢？”

“像我手里这把要两钱，不过也有便宜的，都在那边，就是可能有些瑕疵。”

饶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上手摸了摸刀面，的确有些凹凸不平的痕迹，又握着刀柄试了试手感，最后甚至还想试试锋利度。

“诶？”游满眼疾手快的抓住刀背，“这是干什么？”

饶絮疑惑回头，注意到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我只是打算用发丝。”

“那也不行。”他脸色微冷，扯了片衣角出来，“用这个。”

“你总共几件衣裳啊，弄坏了以后穿什么出门？算了，我们再看看。”

最后两人挑拣了半天，买了口铁锅，一把锅铲一把菜刀和一把斧头，总共花去八百文，同样也暂时存放在铁匠铺里，等他们要回去时再一并带走。

除此外，两人还买了个煮饭用的瓦罐，七八个陶瓷碗碟，至于桌椅凳子筷子等东西，他们可以去村里请会木匠活儿的老师傅做，还能便宜几文，两人都没提起杏花巷的董木匠来。

游满看着饶絮走进一家布行，索性站在门口等，无意间却瞧见李岱走进对面的一间糟坊，小二热络地迎上去，没说两句话就没了笑，态度也变得不咸不淡，而李岱的脸色就更加愁苦了。

他回头和饶絮说了声，大步走过去刚好碰见李岱从糟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