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吃什么?”
“我闻到肉味了,今天有肉是不是?”
“游二哥能娶到絮娘可真是有福,每天都有不重样的吃食。”
饶絮和几个婶子把东西放下,闻言笑道:“你们自己盛饭打菜吧,能吃多少舀多少,别浪费就行。”
李春山两弟兄和她最为熟悉,而且这么几天下来都是如此,故而也不多客气,直接从桶里拿出碗筷盛饭,看得田桂花翻了个白眼嫌弃他们,活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吃饭啦。”饶絮端着饭菜走到游满身边,“擦擦汗,把上衣穿上,吃完饭再弄这个吧。”
游满抬眼,汗珠滑到眼睫,连饶絮的身影都险些看不清,只能感觉到她脸上笑意明朗,他眨了眨眼甩去汗珠丢下铲子。
“你吃了没有?”他接过饭菜,挑了块瘦肉喂过去,“我自己去盛饭就是,怎么还给我送过来。”
饶絮张嘴嚼了两口咽下,“还没,等会儿回去就吃,赶紧把衣裳穿上,现下还冷着呢,着凉了还要喝苦药汁子。”
游满捧着饭嘿嘿笑了两声,见饶絮似乎下一刻就要直接上手了,忙不迭的起身把饭碗搁在长凳上,甩了甩衣裳上的泥土灰尘麻利披上。
饶絮低眉给他系上襟扣,又抚平衣角处的褶皱,“还是得去买几尺布再给你做身衣裳,总不能老是这两身换来换去,有时候天不好衣裳没干,都只能继续穿脏衣。”
“不急,两身衣裳够我穿的,实在不行披个旧布,村里好些汉子都是这么穿的,也没人笑话。”
饶絮抿唇,也不执意劝他,如今这房子就是个花钱的主儿,刚打好了地基连雏形都还没搭成,往后还要继续往里搭钱,能俭省的地方就俭省些。
“对了,等房子搭得差不多了,我有事想和你说。”游满突然从饭碗里抬头,饶絮落目一看,原本冒尖的饭菜已经下去一半了。
“想说什么?我再去给你盛些饭。”
“我自己来,你刚做完饭好好休息。”游满低头又刨了两口,起身走到旁边装饭菜的盆里,随意一瞟,酸萝卜和拍黄瓜倒是还有的剩,五花肉和烧排骨就还有个底儿,蹄花汤汤水挺多,就是猪蹄没几块了。
旁边李文河端着饭菜笑道:“游二哥,我们还当你和絮娘在一起不用吃饭呢,再不过来可连这点儿都没了。”
游满好笑的一脚踹过去,没用多大力气,李文河装模作样哎呦一声,惹得众人哄笑起来。
“游二哥你也敢惹,是不是活腻歪了?”
“我看是二哥自打和絮娘成亲脾气变好了,文河你小子胆气就足了,别说二哥,就是絮娘你也招架不住啊。”
不远处的饶絮哼笑一声,斜睨了一眼说话的李庆。
李庆摸摸鼻子,端着碗转了个身背对着游满和饶絮。
李文河见状呸了口,说得好像他们和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似的,还不是一个眼神就怂了。
游满除了逢五逢十去集市卖肉,偶尔有没卖完的现下也不怎么去附近村子转悠了,毕竟家里还有十个人的午饭要负责,再多的东西他们都能吃完,一点不剩。
他们十来个人紧赶慢赶做活,终于赶在二月末把房子搭建好,周围还给扎了个篱笆墙围起来,瓦片也搭好了堂屋和主屋,剩下几间屋子和用草木灰涂墙倒是不急,这些事游满饶絮两个也能慢慢做,而且地里的油菜将要收割,今年的春耕也快要开始了,大家伙儿都还有得忙活。
三月初一这天,游满特地换了身干净衣裳,拉着饶絮上了村头的牛车。
牛车上坐着几个同村的大娘婶子,见到他俩露了个笑,纷纷询问这是要去哪儿,平日游满出门都会自己牵驴车,再不济就是走路,很少会花两文钱来坐牛车。
游满和饶絮一起时倒是话多,遇到这些热情的婶子们就不大行了,挠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明白。
饶絮则是从出门开始就一头雾水,也不知道游满究竟要带她去哪儿,自然无从说起,只好随口接了几句转移话题。
一行人到了镇上,游满又拉着她往另外一处坐车的地方去,没到两刻种,他们又坐上了前往永原县的牛车。
饶絮实在奇怪得很,“怎么还要去县里,你是有什么事要做吗?没必要带上我的,家里还要一堆事呢。”
游满摸了摸藏在怀里的薄纸,“房子立好了需得去衙门定个房契,我们两人倒是好说,没什么幺蛾子,但那两家人还在背后盯着,万一破罐子破摔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防是防不住的,不如有个契纸在,凭他们撒泼打滚到官老爷面前,那也是我们有理。”
饶絮先是一愣,撩了撩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随即笑道:“我还当是什么,我本来是打算等另外几件屋子也弄得差不多了再说立房契的事,你一大早神神秘秘的,我只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还寻思就是要离开也得先收拾了包袱才行。”
饶絮从没去过永原县,她从前最多就是在村里走动,偶尔想方设法偷跑去镇上集市卖野菜,和游满成婚后去镇上的次数多了,也不必避着人了,但也没想过要去县城,那对她来说太远了。
她看着牛车驶过官道,两边的景色在她眼底划过,于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熟悉在于她们这一片,或者说整个郡城都是连绵起伏的高山,偶尔在山与山之间会有几块耕种的农田,有农人扛着锄头劳作;陌生在于即便景色再眼熟,她也不曾来过。
游满见她沉默,也没多话,他这辈子大概就去过两次县城,一次服役离开时在县城落脚住过一宿,一次就是服役回来,和几个同袍在县城住过一日,各自道了别后才各奔东西。
到县城后不过午时,两个人在城门口下了车,被看守城门的小吏问了两句后入了城,县城比镇上繁荣许多,单是入城的道路就宽敞得很,镇上驶过一辆马车就得行人止步让道,偶尔两辆马车相对而来,那就得看谁方便后退到宽敞地方错开;而县城这边,看起来能并排驶过两辆马车,还不会惊扰到行人。
而且道路也干净,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铺子,几个伙计站在门口大声吆喝,来来往往带着小孩的父母,两鬓斑白的老人,走街串巷的货郎,拿着绒花银簪说说笑笑的年轻姑娘,每一样都让饶絮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两人站门城门口停顿了半晌,所幸游满还有点记忆力,迟疑了下牵着人往左边过去。
不过他显然也是个半吊子,毕竟那两回他都没往县衙走,只怕连大门朝哪里开都不清楚,最后还是问了旁边一家店里的伙计才找到路。
绕了一条街才终于找到县衙所在,饶絮有些怵,迄今为止她都没踏过衙门的地,没见过衙门的人,甚至不止她,普通的小老百姓看见官差都是诚惶诚恐,唯恐哪里不对遭来一顿打骂,是能自己解决的事就不会麻烦衙门,这也是村长族老在村子里能决定大部分事情的原因,除非涉及命案等大事,没有人会想要上衙门。
游满因为有那几年的历练,他看见衙门差爷要更自然些,牵着饶絮到旁边低头安慰了两句,“我听李怀泽说,办契书要找县衙六房里的户房,我先去问问户房在哪里。”
饶絮咬了下唇角,“好,那你小心点。”
游满笑着点头,摸了摸她发丝,转身去衙门口使了十文钱询问小吏。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这些外边看门的小吏平素除了那点月钱,就靠来办事的懂眼色,原本还想磨叽两下,结果话没出口铜板就塞到手里了,那小吏顿时笑了笑,眼神落在游满身上扫了两眼,也大致能看出来他的身家底细。
“成,稍微等一会儿吧,我现在进去问问。”
两人在衙门口等了两刻种,先前的小吏施施然从里面出来,朝着他们喊了声,“你们来得巧,今儿户房那边没什么事,进去吧,直走过了二道门往右边,数过去第三间就是户房了。不过进去后眼睛别乱瞟,里头犯人多,还有弟兄们在查案,要是看见什么吓着了,我们可不管。”
饶絮点了头,和游满一道进去,里面是条长长的甬道,左边确如方才的小吏所说,时不时传来些哀嚎,听得人心里?}得慌。
游满捏了捏她手掌,小声道:“没事,前面就到了。”
甬道过后便豁然开朗,左右两边都各有几间小房子,门庭大开,有衙役胥吏走动。他们按着小吏的话来到右边第三间屋子,说了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