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一时语塞, 但又?百思不?得其解, 这件事不?都已经说清楚了吗?怎么又?重提?她一直以为陈玠是见了崔英娘, 又?想?起被欺骗的事不?痛快, 但现在看来,他怎么好像是才发觉呢?
陈玠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心里面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剥去了, 指尖微微颤抖,他用力?攥住,任手上青筋凸起。
自从得知真相,怒火似蚂蚁啃噬,遍及全身,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他想?马上冲回,与她当面对峙,情感上希望一切都是假的,而理智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刚回客栈,曲兴曲统制派人来找他,他简单给英娘留了字条,就匆匆离去,只能将此事暂压心底。
见英娘神色怔忡,他失望至极,惨笑道:“罢了,不?必费心去想?借口了,我都知道了。”
英娘忙解释道:“我不?是在找借口,我只是奇怪,这件事我们不?是说开了吗?你还说这不?算什么大事。可现在,你怎么好像是才知道一样?”
“哪有此事!要不?是我碰到崔英娘,怎知你,”他见她没有知错的样子,甚至还在胡言狡辩,怒火瞬间升高,他咬牙切齿道,“怎知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利用我!”
“我!”英娘想?解释,却突然发现自己无力?辩解,她不?是一开始就欺骗了吗?这过程中没有利用之?心吗?但她确实写?信告诉他了呀!
英娘急急说道:“我不?否认之?前的错误,可我确实写?信告诉你这件事了,就放在送你衣服的布包里。你难道没有看到信?”
“信?又?是一封信?”他难以置信地笑了笑,随即脸色冷下来,“所以你还有多少没有告诉我的事?你还有多少封信?”
“你不?要把话扯远!那日去府城,你穿着我做的衣服,那就是打开过包裹,我以为你就看过信了!何况,那日你自己也说你读过了!”英娘心急之?下,大喊道。
陈玠霍然站起,走?到后?面柜子前,钥匙砰砰相互碰撞的声音宣告了他的愤怒,他从中取出一个包裹,正?是英娘送给他那个。他把包裹往桌上一掼,“你自己找!”
英娘心情激荡,呼吸急促,手却在此时越来越不?听使唤,她费了好一会儿,才解开这个轻而易举就系上的活扣,把里面的剩下的衣服翻了又?翻,甚至拿出来抖动,也没有看到信件的痕迹。
她目瞪口呆,手中的衣服无力?地落在地上,她呆滞地看着陈玠,看到他眼中如火的盛怒与痛恨,顿觉心中寒凉一片。
那“火”,在自己的心里下了一场雪。
“那你,那你读的是什么信?”她喃喃道。
“三?月份,你打算辞去豆腐店掌柜,去精进做豆腐技艺。”他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英娘脑袋里“轰”地一声,一道炸雷,震得她头晕眼花。她终于明白了,陈玠没有读过自己亲手写?下,坦白一切的信,他读的是,她托宋宽写?的那封信!
那时她已对陈玠心生爱慕,以为他无法接受自己不?能生育,所以打算离开。虽然她一直有提升技艺的计划,但两人冰释前嫌后?,这个计划就暂时被搁置了。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让他看到了,自己却误以为,他读的是坦白信。
这样说来,他是从别人那里得知的真相,怪不?得,从他的角度来看,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忽然想?到崔英娘说,陈玠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他需要用多少力?气,方能咽下一切苦楚!
仿佛有锥子扎入自己的心脏,她的心要碎了。
英娘怔怔地看着陈玠,眼前突然模糊不?清,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不?是的,我打算告诉你的,我写?了信,我都写?清楚了,我以为你读了它……玠郎,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我真的要告诉你……”
“我怎么相信你!”他声音嘶哑,浑身紧绷,尽全力?压抑着愤恨,“这些天来,回想与你相处的每一件事,都让我觉得你在作假!”
“你利用我喜欢你,什么都能为你做!”泪水在他眼中浮现,他咬着牙关不?让它们落下,“我也是个傻子,一次次凑上去,心甘情愿被你骗!”
“不?是的!”英娘哭着扑过去抱住他,“我是真心喜欢你,我想?和你过一辈子,这些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她突然想?到什么,仰着脸恳求道:“玠郎,我写?那封信的时候,宽儿就在我身边,他能作证,我确实写?了,我是要告诉你的,我并不?是要一直瞒你!我去叫他,他能作证!”
陈玠低头想?要扒开她的手,把她推开,英娘牢牢地抱着,不?肯放手,哀求道:“我错了,我不?该写?信的,我应该直接告诉你真相,不?,我应该很早之?前就告诉你,我不?该拖这么久……”
陈玠怒不?可遏,吼道:“你一开始就不?该骗我!”
英娘身子一震,她呆呆地看着陈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眼泪不?断滑过脸颊。
陈玠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推到一边,英娘踉跄两步站稳,陈玠转过身子不?看她,说道:“你走?吧。”
英娘无助地望着他的背影,良久,她尝试着说道:“我真的知错了,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想?要弥补你……”
“不?必了,”他的声音如锋利的剑,闪着寒光,又?带着果决,“你走?吧。”
英娘痛苦地闭了闭眼,挤落几滴眼泪,他的态度如此坚决,今天已经没有办法再谈下去。
“我明天再来看你。”她轻轻说道,刚要离开,就听到他说:
“不?必。“
“以后?,你都不?用来了。”
英娘一路魂不?守舍。回到豆腐铺子,秋兰见到她这幅样子,慌得拉住她一直问,英娘没有办法一一回答,她甚至连问题都听不?进去,只能勉强道:“我回屋休息一下。”
屋门关上的那一刻,寂静将她淹没,可陈玠的痛苦与寒心,仍在她胸膛咆哮,
英娘的目光无意间落到梳妆台上,蓦然想?起,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打开抽屉,看到了拆封的信,良久没有动。
目光不?经意落到一旁,她发现抽屉里多了一张折叠的纸,打开之?后?,认出是一张房契,当看到左下角自己的名字,不?由自主的颤动,从心里绵延至指尖。
往昔他对她的点?点?滴滴,就这样注入,无不?提醒着,她已经失去他。英娘再也无法忍耐,双手捂住脸,放声痛哭。
*
灰色云层厚厚堆积,挡住阳光,似乎也堵住了风。
“吃饭啦!”英娘朝院子里招呼道。
“来了来了!”秋兰抖抖手上的水珠,抬头看看天,用帕子擦一擦脸上的汗,进厨房端饭菜。
边走?边说道:“今日闷得很,这天看起来阴阴的,可能要下雨了,我们别再院子里吃饭,进我屋吃吧!”
话音刚落,迈进厨房,就看到英娘往把一盘“五味酒酱蟹”放入食盒,厨房湿热,她忙活得双颊发红,发丝黏在额上,她在心里暗暗叹气,递上帕子,忍不?住说:“英娘,你晚上还去陈捕头送饭啊?”
“对。”英娘接过擦去脸上的汗,又?放了蜜渍豆腐、山药糕、蒸饼。她刚盖好盖子,胳膊就被秋兰抓住了。
“别去了!都去了五天了,他一天也没吃,次次都让你白等,怎么拿去的,又?怎么拿回来,哪有这么侮辱人的!”秋兰忿忿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