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宋令璋轻声道,“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你已经找好?人选了吗?”
“秦御史。”宋令璋道,“他是老师的门生。”
“门生。”陆月寒冷笑了一声。
沈家是清流之首,她的父亲屡点学政,座下门生不知凡几;宋家更?是常年戍边,旧部无?数。可是到头来……
“你若是不喜,我们便另换旁人。”宋令璋道。
“罢了,自保是人之常情,也怪罪他不得。”陆月寒淡淡道,“他这会儿肯站出来,也还算是有良心了。”
*
五月二十日,金殿传胪。
鸿胪
寺官引着众贡士就位,待女官们服侍着太后在垂帘后入座,朝臣们三跪九叩,礼部官员宣制,卫士方开始高声唱名。
“幽州岳逊,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
卫士们唱名三次,鸿胪寺管引状元出班入殿。
“青州郭知节,一甲第二名,赐进士及第。”
“荆州李肃,一甲第三名,赐进士及第。”
待三鼎甲皆唱名毕,卫士们继续唱名二甲及三甲。唱名罢,众朝臣及进士们再行三跪九叩大?礼。
原本这场金殿传胪一切顺利,然而正?待礼部官员欲捧金榜出门张贴之时,本该带领新科进士去观榜的状元郎却并?未跟随其后,而是一撩袍角重跪于?地。
“学生岳逊,有要事启奏!”
第26章 鸣冤
“学生岳逊, 有要事启奏!”
状元郎这一跪,顿时教朝堂上的气?氛为之一滞。众人不由得互相以眼神?示意,心中?暗道不妙。
金榜题名, 状元夸街, 这是?何等的荣耀。有什么事情能让状元郎连这些都不顾,一定要在今天这日子禀奏陛下与太?后娘娘?要知道三鼎甲在授官的时候按惯例入翰林,本朝更?是?有让状元郎做翰林待诏的传统。状元郎入朝时虽然官卑职小,但若只论面?圣的机会,却实在不算少数。
除非……
如今天子年幼,太?后垂帘听?政, 平日里多用内宫中的女官太?监,外朝官员在内廷面?前不免有些式微。莫非是?状元郎要禀奏之事与内廷中那一对女官权宦有关,是?以甫一面?圣便急忙当庭状告,只怕日后失了机会?
不仅朝中?众臣这般做想,连陆月寒和宋令璋也有几分这样的猜测。两人隔空对视一眼,眼中?都带出了些许不解之意。
他们两个在朝堂上搅风搅雨威慑群臣不假, 但也没做什么劳民伤财的事情罢!这位寒门出身的状元郎即便是?有什么冤屈,也不该和他们有关才对。
“学生代?幽州广阳郡丰定县父老,为镇南侯鸣冤!”
陆月寒的手微微一颤。
“镇南侯”三个字仿佛晴天一声霹雳, 惊得群臣尽皆侧目。岳逊却恍若不觉, 只泣拜于地。
“学生幼时, 北凉犯边, 幸而镇南候率众死守幽州, 学生方?得活命。家乡父老,多有随侯爷守城之人, 皆知侯爷忠义。陛下,太?后娘娘, 镇南候绝不是?叛国犯上之人,谋逆一事必有冤情。求娘娘重查宋沈案!”
岳逊的话语掷地有声,震得朝中?众臣面?面?相觑。陆月寒也下意识向宋令璋看去,正对上宋令璋惊愕的眼神?。
这不是?他们安排的人!
这世上……还有人记得曾经的镇南候府,还有人记得宋家的世代?戍边。
朝堂一时寂静,却见探花郎也迈步上前,在状元郎身旁屈膝跪地,伏首长拜。
“学生李肃,代?修远书院学子,为沈家父子鸣冤!求陛下与娘娘重查宋沈案!”
陆月寒不自觉抿紧了唇。
修远书院……那是?她家开设的书院,那是?她祖父致仕后为贫家寒门子弟进学所设的书院。彼时她祖父是?众望所归的文魁,沈家还是?朝中?的清流之首,书院中?的教师皆是?他祖父的门生故旧,书院中?的学子所用的衣食笔墨皆是?由沈家资助。
后来……
沈家败落之后,书院也大不如前,只有祖父的几个门生还坚持着?只收取一点微薄的束脩在书院里教书,再便是?依托她父兄的旧友偶尔送些钱粮,勉强维持着?书院的运作。
……即使是?这样,修远书院也教出来一个探花郎么?
初登金殿的今科进士们神?色各异,有人面?露赞同,有人面?色惶然,唯有跪在大殿中?的两个人神?色坚定,殊无惧意。
李肃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双手将其?高举过顶:“此乃修远书院学子的联名上书,请太?后娘娘过目。”
他身边的岳逊同样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此乃丰定县父老的联名上书,请太?后娘娘过目。”
金殿中?静默了一瞬,许云深的声音方?从垂帘后传出:“呈上来。”
宋令璋低低应了一声,转身走到了岳李二人面?前。
岳李二人自然不识得宋令璋,但他们却认得宋令璋这一身官服弱冠年纪的三品官,满朝中?也只数得出这一人皇城卫提督亲自来取上书并不教人意外,只是?眼前这位“活阎王”,手抖得几乎接不住这轻飘飘的两张纸。
纸张固然轻薄,但纸上的陈情却是?千钧之重。
这两篇分别出自状元郎和探花郎之手的陈情书,下面?皆有众人联名。修远书院所上的呈表上签名字迹不一,皆是?书院学子亲笔;丰定县所呈的上书上却皆是?岳逊一人的笔迹,只是?在联名处多了一个又一个鲜红的手印。
这便是?凭证。
不是?证明了宋沈两家清白的凭证,而是?……还有人记得,宋沈两家曾经为国为民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