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1 / 1)

他挂断电话,对谢青寄和谢然道:“过两天再回家吧,我想和你妈单独呆两天,都十几年没在一块儿了。”谢文斌站了起来,动作缓慢,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他,背负着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转身走了。

菜还没上完,人先走了一个,兄弟俩对着一桌没动过的饭静坐无言。谢青寄突然道:“我还以为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你会不愿意让爸妈知道我们的事情。”

谢然松开谢青寄的手,拿起筷子把冷掉的菜扒到碗里,混着苦涩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扒,他轻声道:“你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还是为我放弃的,我拉着你往前走一步怎么了。”

谢然发出一声苦笑:“你说现在是不是我们家心最齐的时候,吵了一辈子的架,终于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谢青寄没有吭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一刻只想歇歇,找一个只有他和谢然的地方,什么都不做,单单搂抱着睡上一觉。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隔壁桌子坐着老板的儿子,正不情不愿地写着寒假作业,左顾右盼的时候突然“咦”了一声,说外面下雪了,借着看雪的功夫偷得一时三刻的懒,蹬蹬蹬从兄弟二人身边跑过。

谢青寄往外看去,雪还没下大,打着旋贴在玻璃窗上,王雪新总是说,雪一下,新的一年才算开始。他们不知道还能陪伴母亲多久,不知道未来会有怎样的变化,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没变,但谢青寄想,对他们家来说,这也许是最充满希望最圆满的一刻。

他手指动了动,又把谢然的手给牵了过来,二人的双手无声握紧。走出饭店大门的时候雪又大了些,谢青寄直接拉着谢然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开车回公寓的一路上谢青寄都没有说一句话,他今天异常沉默,好像是被谢然说的话做的事刺激到了。谢然没有注意到弟弟的反常,还沉浸在父亲不顾颜面性情大变的祈求上。

他心不在焉地拿钥匙开门,刚一进去,背后的门就被人带上,谢然在推搡中被谢青寄挤进去,手中的钥匙串掉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又重又闷的一声。

谢青寄直接从背后抱了过来。

谢然想回头看他,谢青寄却不答应,他的脸死死埋在谢然脖子里,那片被他紧挨着的皮肤逐渐传来湿润的触感,谢然想笑,想调侃一句怎么还哭上了,丢不丢人,然而下一秒,却听谢青寄轻声道:“我爱你谢然。”

谢然一怔,整个人像是被定住,对面的落地窗清楚地映出他脸上的愕然。

此刻说不清谁的反应更丢人。

起初还没明白谢青寄说了什么,其实他听懂了,只是不敢相信,毕竟谢青寄这种人从不把肉麻的话挂在嘴边,叫他说爱简直是要他的命,甚至是连谢然自己都没有要说“爱”的意识。

可谢青寄真的说出来了,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的弟弟满脸是泪的抱着他,说了一句谢然潜意识里渴望两辈子却从不强求的话。

“再说一遍。”谢然哑声道。

谢青寄知道谢然听见了,他没如了谢然的意,而是哽咽着开口叫了一句哥。

这句“哥”甚至是比“爱”更令他动容。

谢然脸上先是费解茫然,继而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放下,做出一个要哭不哭,想笑又不能尽兴的心酸表情,在经受了这么多的大喜大悲的磨难苦楚,谢然终于因为谢青寄的这句“爱”,而庆幸所经历的一切。

谢然抱紧谢青寄的胳膊,心想这下真的是不管未来等着他的是什么,他都不会再害怕退缩了。

……

2016的农历新年就在这样一场大雪中到来,这是谢然重生后度过的最完美的一个春节。

王雪新和谢然为了一道“粉蒸排骨”的做法面红耳赤地争了半天,谢然说王雪新的做法不好吃,王雪新说谢然的做法不正宗,期间夹杂着谢文斌和谢青寄干巴巴地劝架,然而根本镇不住家里两个嗓门最大的人。

最后谢然嗓门更胜一筹,王雪新像只斗拜的母鸡,不甘不愿地让出厨房指挥权,把围裙正式移交给大儿子。

谢然嚣张得意地哼笑两声,谢文斌过来劝架,好声好气道:“儿子心疼你愿意做饭,你等着吃就行了,过来给我剃剃头,我头发又长了。”

王雪新没好气地提醒道:“正月剃头死舅。”

谢然从厨房里伸长脖子讨打:“我爸他舅早死了。”

谢青寄一脸“又开始了”的无奈,把厨房门关上,去帮谢然打下手,王雪新的怒吼隔着门传来:“你那个排骨下面就是得搁一层红薯!”

骂完自己就先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压根就没动气。

谢文斌笑着把老婆拉走,夫妻二人已经重新生活在一起,打算过完年就去民政局复婚领证。

他把推子递给王雪新,摘下毛线帽,头发短短的一茬,隐约能看见青黑的头皮。以前谢文斌的头发远比这个要长,年轻的时候甚至还赶时髦留过披肩长发,看见小马那样的短头发总是联想到出监狱的劳改犯,让他留一个短过指间的发型,还不如杀了他。

可自从王雪新第一次化疗掉头发以后,谢文斌二话不说就去剃了个光头。

王雪新聚精会神地举着推子在谢文斌脑门上自由发挥。她的胳膊瘦成一根麻杆,一把握上去总能感受到区别于常人的热意,骨瘦如柴的身体只有腹部微微隆起,如果不看她苍老憔悴的脸,会被误认为是个刚显怀的妇女。

这些都是肝转移的症状,如果接下来的治疗依旧没有效果,腹水会越来越多,她会像当初怀龙凤胎时那样,整日躺在床上,腹部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两种相似的表象下是截然不同的结果,后者迎来新生,后者却归于死亡。

“呀…下手重了,有点出血,疼吗?”王雪新手一抖,愧疚地看向谢文斌,惊讶道:“怎么还哭了?”

谢文斌透过镜子温柔地看着妻子,红着眼睛笑道:“都出血了,能不疼吗?轻点。”

“不太熟练……”

“那就多练练,以后就这个发型了,你还要给我剃头剃很久,不怕。”

王雪新笑着应了一声,眼睛也渐渐红起来。

院子中传来一声叫喊,谢婵推门而入,做自媒体的没有假期,谢婵刚刚完成工作赶回家过年。

她要风度不要温度,上身穿着羊绒毛衣,下面光着大腿穿了条短裙,裹着个大衣哆哆嗦嗦地往屋子里钻。谢然举着个锅铲挡在门口,故意逗着谢婵玩,恶劣道:“你这是冷还是热啊?”

谢婵往屋里瞄了眼,见谢文斌和王雪新听不到,咬牙切齿地对站在后面的谢青寄道:“小谢,你倒是管管他。”

谢青寄正要开口,谢然掐着腰回头看他,浓眉一挑,这威胁似的一眼看得谢青寄果断闭嘴。

“我问你,那天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给老乔打电话的时候会听到你的声音,你们两个为什么在一起?”

谢婵愣了一下,明显没听明白谢然在说什么,反应过来以后恼怒道:“小乔学校有亲子活动,老乔走不开,我就去了,结束以后我把小乔送回去辅导她写作业,怎么了?”

谢然松了口气,然而就在此时,门又再次被人推开。

一个陌生男人小心翼翼地往里张望,直接奔着谢婵来了,谢然二话不说把谢婵往身后一护,把锅铲横在那男人胸前不让他靠近,面色不善道:“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