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望书院的学生将来多半都是当官的,也就是说,你将来要走仕途。”
“是。”当了官才能给爹报仇,才能保护你,才能让小弟有一个好的将来。
“那接下来的话,是我要说给将来要当官的修成听的。”
乔雅南轻抚着汤婆子,神情温婉:“无论一个人出身为何,只要他本人没有做坏事,你都不能认定他就是坏人,用一句俗话来说,歹竹是有可能出好笋的。你不能先入为主,因他的出身就先对他有了恶感,这有失偏颇。”
乔修成神情中的不解逐渐褪去,听得认真。
“一个杀了人的恶人身受重伤倒在你面前,你首先要想的都是先给他治伤,再将他送上法场。官员要遵从的是法,不是个人喜恶。现在你还只是孩子,你当然可以不喜欢他,但你若因此就对生病的他没有怜悯之心,我也不会觉得你做得对。还记得那天烧的宝塔吗?”
乔修成点头,他当然记得,就是那天晚上,许满差点害姐姐失了名节。
“我数过,那宝塔一共是十三层,搭第一层的时候他们一定要非常稳,不然上面搭多少层都没用,会垮。人就像那宝塔一样,第一层是地基,良善是其中最重要的基石。只有这一层稳稳的支撑住了,往上建多少层都不会垮。所以我们要稳稳的守住第一层,时不时的修一修,补一补,不要让第一层坏了,这样你心里的宝塔就永远不会垮。”
乔雅南笑了笑:“不是要把你教成菩萨,狠辣是不需要学的,到了那个环境自然就会了。少时蒙难的人心性容易走极端,我有点担心你将来要吃亏。要是其他亏也就罢了,吃一堑长一智。但有些亏吃不得,比如冤枉人丢了性命,命没了是回不来的,你若放不下,这事就会成为你的一个心结,你若轻轻揭过了,我又担心你草菅人命,所以早早的把这些话种在你心底,希望能对你有所助益。”
乔修成低下头去:“我记下了。”
乔雅南起身:“刚才这些话是说给将来要当官的你听的,现在你还不是,所以不用勉强自已去喜欢他,只要不觉得救他不应该就行了。”
“是,我会好好想的。”
回了屋,乔雅南回想了下自已说的话,觉得没什么问题后悄悄松了口气,家长不好当啊!要是修成愚笨一点她反倒会轻松些,给他积下钱财让他以后的日子好过就行了。可修成太聪明,还是怀信认证过的聪明,不好好教,真怕他会因为心里的执念太深走歪路,家里要出个大官儿是祖坟冒青烟,出个权臣也还行,要出个奸臣……她扛不住。
要求不高,走正路。
心里有点愁的乔雅南,看着递到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接过来慢慢喝了,心里那口气还是怎么都落不下来,这要是个游戏,她都想减修成的智商了。
周嬷嬷赞道:“姑娘是个好姐姐。”
“我都想和人取取经了,这孩子太聪明也头疼,我都要不会教了。”乔雅南叹了口气,想到还病着的那个又站起身来:“我去婶娘那边熬点粥,那孩子最近怕是都没吃着什么东西。”
“我去,姑娘歇着。”周嬷嬷的眼神在她胸前扫过,露出来信封一角上的独特花纹她眼熟得很,这是沈府独有。
乔雅南也早就按捺不住了,把门关上,拿出信小心的拆开,拿出里面厚厚的一叠,只看这折叠的纹路就知道,这是一整张纸。
回来这一路她恐怕都猜错了,最后一猜,是画。
打开来,确实是画。
并且是在她那幅画的基础上再创作的画。
满山的桂花树都着上了黄灿灿的颜色,一棵树下,她抱着小修齐抬头望向爬在树上的怀信,怀信也正往下看。小道上,几个担着满箩筐桂花的人正往山下走。
这是当时摘桂花时的场景,旁边还有一行字:当日只看眼前景,此时满鼻桂花香。
溪流旁,两个小人儿正拿着被褥一人握一头用力拧着,旁边题字:你左,我右。你右,我左。就好像,我一个半圆,你一个半圆,加起来就刚刚好是一个整体。
村子中央,几个小人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她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其他人围在她身边。旁边题字: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乔雅南的眼光不受控制的飘向南边那栋宅子。明明其他地方都是复刻了她那幅画,可这里,怀信画的却是倒塌的老宅子。
宅子上空光线是暗的,雷电交加,风把后山的树都吹倒了,倾盆大雨覆盖住了整个老宅子。院门那,她抱着小的揽着大的紧紧相依。他们的神情画得细致,一览无余。修成一脸惊恐,她笑着面朝修成说着什么,只是那笑容不再灿烂,看着好像随时能哭出来。一道虚影张开双臂在半空中抱住三人,似是想要给他们挡住风雨。
旁边题字:我若在,多好。
第三百五十章 坏坯子?
乔雅南看着这幅画很久,很久。
明明和她画的那么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那些日子,是她和‘她’融合的阶段,也是她融入这个时空的阶段,原本应该千难万难,可因为身边有那么个人给她兜底,回头去想却只有时光匆匆之感。反倒是后面这两个多月,让她觉得时间缓慢流逝。
喜欢啊!
乔雅南伏在手臂上看着眼前的画。她一直都知道自已是有心理疾病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觉得自已这辈子不会结婚,并非是不婚主义者,而是因为失去的太多,安全感严重缺失,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已什么都抓不住,想要不失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拥有,而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又岂止是拥有那么简单。
可有那么个人那么坚定的走向她,那么一份心意摆在她面前,她馋,她想拥有,她想藏起来,最好是谁都找不到,连怀信也不能,将来也就收不回去,永永远远的只属于她。
戳了戳破屋子前张开双臂的虚影,虽然心底依旧包裹着层层不安,但乔雅南也并不打算却步,有些事,总要努力过了才不后悔。
许阳一直到周嬷嬷端着粥过来才‘醒’,顾不上烫,狼吞虎咽的把一碗白米粥吃得干干净净,连边缘都舔得干干净净。
等他吃完了乔雅南才进来,其他人都自觉离开。
许阳不安的挪动身体,但他偷听了那些话,知道这人应该是不会赶自已走的,心里也不那么慌。
“你可以自已一个人住吗?”
“啊?”许阳一愣,猜到她这话的意思立刻点头:“我可以。”
“那就好,等你病好了回去住。”乔雅南松了口气,看着他的模样想起来他才五六岁顿时觉得自已有点心狠,忙又补了一句:“放心,不会饿着你。”
许阳低着头不说话。
乔雅南也不在意,他对这孩子没有好恶,对得起良心就行了,起身准备离开,听得那孩子开了口:“他们说我是坏坯子,长大了也会坏得流油,你不怕吗?”
乔雅南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看向低着头的孩子问:“你知道坯子是什么意思吗?”
“不是好东西。”
“错了。砖瓦、陶器瓷器那些未烧制加工前的东西叫坯子,坏坯子,是指这些东西没做好,坏掉了。”
许阳抬头,是,是这个意思?
乔雅南半点没有骗了孩子的心虚,她解释的是字面上的意思,也不算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