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来宾不与峰主混居,按理扰不到顾北辰清静,然簪花会期间人流繁多,毕竟与往日不同。上次簪花会期间,甚至出现过貌美女修深夜潜上九华峰顶,衣衫不整意图勾引,却触犯九华峰禁制险些身亡的事情。此事沦为陆界笑柄,流传甚广,想来顾北辰也颇为恼怒。
然而,林凛却知道,顾北辰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是不愿外人闯入他们的小天地而已。他们近几年潇洒惯了,如何忍得了为无关紧要的旁人束手束脚?
肖掌门略略皱眉,稍显为难。上次缥缈宗共接待宾客三千余人,今次各宗派或多或少均有扩招,人数怕会更多,单就目前三宗三派的反馈,便已逾三千三百人,缥缈宗得尽多准备接待用地。
但顾北辰既已开口,他便万万不能正面驳回,然各峰中独九华峰例外,又似乎有失公允。
肖掌门颇有些踟蹰。
倒是九林峰主,哈哈一笑,道:“顾师兄性情清冷,不喜外人打扰,也并非今日才如此。他如今将将突破,更该清静守心、巩固境界,簪花会人多口杂、诸事繁多,还是不要打扰顾师兄了,请掌门师兄将原定于九华峰的宾客置于九林峰吧。九林峰比九华峰地势和缓,也更适宜些。”
九林峰主个子不太高,人却精瘦,三十多岁年纪,有一双丹凤眼,眼中蕴着精光。他交游广阔、极会做人,在陆界当称一句“朋友遍天下”。
顾北辰微微颔首,算是接了九林峰主的人情。肖掌门只好应下来,待回头再细细思量如何具体安排。
在修真界,实力便是一切。
顾北辰苦心修炼几百年,号称陆界“剑仙”,倘若如此地位还要委曲求全,那真是没什么意思了。
肖掌门继续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想问一下各位师弟,想推荐哪些师侄参会夺花?”
问及参会情况,各峰弟子均拿出名单,交予站于肖掌门身后的青年手中。
那青年二十多岁年纪,眉目俊朗,带白玉冠、着青绸衣、踏皂乌履,气质温和,肤色白净,仿若春风拂面,风仪不凡。
正是肖掌门的独子,肖寒月。
只有顾北辰,淡淡说道:“九华峰只有两名弟子,千皓已几度簪花,不宜再与青年人争锋,此次……凛凛参加。”
林凛二字发音极近,外人无从得知顾北辰叫得究竟是“林凛”还是“凛凛”,只看见那一瞬间,顾北辰一贯清冷的目光中,竟染上近乎温柔的色彩。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皆聚在林凛身上。
林凛脊背挺直,不卑不亢,既不过分紧张又不显得懒散,眉目精致,气质安然,当真芝兰玉树、风华无双。
肖掌门笑道:“这位便是林师侄了吧,确实年少英才,这样小的年纪便已结金丹,前途无量。我听寒月说起过你多次,此前山下历练时,劳你一路照顾了。”
林凛道:“掌门过誉,林凛愧不敢当。是肖师兄照顾我良多。”
顾北辰打量一下肖寒月。他年轻俊朗,身形挺拔,唇角微勾,眼中含着丝丝缕缕柔光,正专注地看着林凛。
顾北辰问:“凛凛之前是与肖师侄一同下的山?”
林凛道:“是与几位师兄弟一起。肖师兄与我皆是队中一员。”
顾北辰垂眸,略一点头,唇角微微下抿。
这一话题之后,各峰主又商讨过些许杂务,至日照西斜,方安排殆尽。及要散时,九岚峰主突然开口,冷淡地问:“掌门师兄,之前张师侄遇害一事,不知进展如何?”
肖掌门脸上笑容微僵,他叹一口气,道:“此事疑点重重,尚在调查中。”
九岚峰主冷笑一声,“究竟是魔族蛊惑,还是他张禾自己立身不正,且难说呢。”
九岚峰主姓苏,是位长相美艳、身段窈窕的女修,峰下尽是女弟子。前些天,一位年轻貌美的弟子哭到她面前,言说糟到张禾调戏,苏峰主勃然大怒,将事情掀到肖掌门面前,张禾颜面扫地,灰溜溜地下山避风头,却不想竟一去不回。
肖掌门脸上笑容微褪,“苏师妹稍安勿躁,事情真相如何,还待细细查证。”
九岚峰主面色不屑,“魔族龟缩北冥近千年,如今竟瞧上貌不惊人、天赋平平的张禾,也是奇事。”
缥缈宗众人皆知,将张禾之死推到魔族身上,不过是肖掌门的一块遮羞布而已。毕竟,教出这样一位耽于情色的弟子,着实有损掌门清誉。现下,这块遮羞布被九岚峰主狠狠撕下,情势一瞬间有些难堪。
肖掌门面色渐渐严肃,“苏师妹,当着各峰师弟的面,我也实话实说。张禾素日确实有些私德不修,然而,要说他会在花街肆意玩乐以致……以致死得那样不堪,我却是不信,”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座众人的脸,“事发后,九玥锋弟子曾细细验查过张禾尸身,他身体中,确有魔族气息残留。”
空气寂静一瞬,众人皆默然。肖掌门停顿一刻,继续道:“小方已带人下山追查,众位且看后续如何。”
九岚峰主垂下眼睛,顿了片刻,一勾嘴角道:“那我们便静候方师侄回音了。”
诸事商讨完毕,夕阳已半落山。残阳金红色的余晖染遍天际,火烧云大片地蔓延开,映红半边天。
林凛与方千皓跟着顾北辰出门,踏出正殿时,却听见有人叫他。
“林师弟。”那声音清朗温和,带着微微的忐忑。
顾北辰一顿,与林凛一同回头。
是肖寒月。
他立于红漆廊柱旁,眉目温润,面带笑意,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为他渡上一层浅浅的金晖。他专注地看着林凛,漆黑的眼眸中蕴着细细的光泽,目光略显悠远,似乎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打扰顾师叔,”他有些赧然,垂头拱手行礼,“晚辈与林师弟多日未见,不知可否……略留一留林师弟,与其一叙?”
顾北辰霍然抬眸,上下打量肖寒月,目光略凉。
他的视线颇具压迫力,肖寒月在这样的目光下身形微僵,额头似有汗迹隐隐透出。
林凛觉得有些不对,不由叫顾北辰:“师尊?”
顾北辰收回视线,冷淡地垂下眼眸,道:“有什么事情,不妨就在这里说吧。”
这……
肖寒月略有为难,拿眼睛去看林凛,却见林凛正侧头在看顾北辰。
“怎么,”顾北辰漠然道,“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肖寒月咬住下唇,当着顾北辰的面,他那准备满腹的话如何说得出口?然而,这却是他回山以来第一次见到林凛,林凛素来深居简出,错过这次,下次还不知要再等到什么时候。
他只好蜷起手指,看向林凛:“之前山下历练,承蒙林师弟多次相护,几度救我于危难之中,寒月铭感于心。师弟回宗门后便一直静居九华,寒月难得一见,种种心意也无法传达,这才……多有唐突冒昧之处,还请顾师叔、方师兄与林师弟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