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凌子忆的心便像干涸的农田,渴望到寸寸干裂,急切的等待着一场甘霖来润泽它。

然后,他收到了凌神的回复。

“我们不适合再联系,别再找我了。”

凌子忆的笑意尚未来得及从眼角眉梢收回,就这样僵在了脸上。这句话轻飘飘的,白底黑字直白的显示在屏幕上,轻轻落落,却如同一盆冰水,直直地浇在凌子忆炙热的心头,刺痛冰寒。

那一瞬间,凌子忆呼吸都停住了,脑海一片空白。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像是仅仅一瞬,凌子忆茫茫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打字,语无伦次地道歉,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没有逻辑,也没有思考,只是胡乱地哀求,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涌出来。

慌乱中,他心底隐隐升起一个念头:凌神对他们的关系是排斥的。

尽管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户籍也从不在一起,但认真论起来,他们还是兄弟。凌神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的M,他们英挺俊美、风采各异,凌神为什么要接受不合伦理的他呢?更何况,凌家当初还对凌神那么坏。

对凌神而言,或许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都比凌家的养子合适些。

果然,最终凌神说:“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不想再和凌家有牵扯而已。”

凌子忆静默下来,脑中乱糟糟的,千头万绪。不,不能这样,他死死地咬住嘴唇,对自己说:镇定下来,想清楚怎么做,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有一丝差错,要想明白凌神拒绝自己的原因,是单纯因为伦理关系,还是因为凌家高高在上的“邀请”?或是……根本就不喜欢他?

想明白了再去做,才能有希望。

他一个人在房间中呆了一下午,想到伤心处时,眼泪不停地落。他想,如果没有遇到凌神,没有接触过BDSM,或许他这一生循规蹈矩、波澜不惊,也就那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可是天意弄人,他就是遇见了他,一见钟情,失身失心,刻骨铭心的感情燃烧着他,让他供奉出自己的身体与灵魂,既然他的生命里已经有了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他的后半生还怎么可能再平平淡淡、苍白乏味的过?

怪不得别人说,人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就都成了将就。

凌子忆不想将就,也无法将就。

所以那天晚上,他红着一双眼,对自己的父母一字一句,坚定地说:“我要去昭云县,找凌……凌萧。”

苏小乔的眼圈一下红了。

第95章2 凄艳剖白内心 绝望中的争取颜

我以为,我与凌子忆不会再见面了,他将伴随着往事,沉寂在我过往的时光里。

然而第二天傍晚,我出门扔垃圾时,却发现门外的阴影里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单薄纤瘦的少年。凌子忆穿着薄薄的驼色羊绒大衣,脸颊和鼻头冻得通红,眼睛红肿着,眼底弥漫着水汽,冰凌凌的,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像浸在了水里,可怜兮兮。

他看向我,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轻轻地叫我,“凌神……”

我一怔,“你怎么在这里,站多久了?”虽然天气已经回暖,但毕竟仍是冬天,楼道间仍然是湿冷的,他穿得那么单薄,站久了恐怕要冻病。

“没多久的,就一会儿,”凌子忆摇了摇头,“我……”他顿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神色踟蹰,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我看着他冻得青白的嘴唇,暗叹一口气,对他说:“先进来吧。”

他冻成这个样子,肯定不止站了一会儿。

凌子忆一愣,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笑容,“可以吗?谢、谢谢凌神。”

我带他进了房门。南方冬天没有暖气,但客厅空调开得很足,热气升腾,熏得凌子忆脸颊上浮起两团红晕,看上去健康了许多。他微微低着头,褐色的发丝柔软的垂下来,遮住了他细长的眉眼。

“先坐吧。”我说道,心里思索着他来这里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我昨天发的消息。

“不用的,我站着就好,谢谢您,”凌子忆笑了笑,眼中带着一点讨好,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我,说:“对不起,打扰您了,您昨天发信息说不许我再联系您,按理说,我不该再恬不知耻地出现在您面前,但是……我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地想着您,感受着心里燃烧的爱和渴望,左思右想,实在不甘心,所以想再当面争取一下,就算您可能因此而讨厌我,我也……”一大滴眼泪从他眼眶中落下,在脸颊擦出一道湿痕,“我也,算是努力争取过……”

爱和渴望……我惊诧于他的直白。

“凌神,您不接受我,是因为……我不够好,不能讨您喜欢吗?”凌子忆仰着苍白的面孔,声音微微颤抖。

我顿了一下,“……不是的,你单纯善良,纯粹勇敢,是个很好的人。”

“那作为M呢,作为您的奴,您喜欢我吗?”他接着问。

“很少有S会不喜欢你这样的M,”我坦诚相告,“你漂亮、纤细、敏感、纯洁,少年感十足,是很多S的理想型。”我想,他既然有勇气孤身一人前来,将心意摊开,毫无保留地展示出自己的爱恋与脆弱,那不管他是谁,我也该以诚相待,“我虽然称不上十分喜爱你,但绝不讨厌你,也有一些喜欢,否则当时在清域也不会答应你。”

凌子忆的双眸一下亮了,熠熠神采充斥在他的眼瞳中,让他原本苍白的面颊立刻生动了起来,“谢谢您,凌神,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凌子忆深深地鞠躬,纤细的腰深深地弯下去。

我避开了他的礼仪,自认没做什么值得他这样道谢,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那,您拒绝我,就只是因为凌家了?”凌子忆直起身,继续问。

“是。”我点头。

“是因为我们伦理上的身份,而有所顾虑吗?”

我一怔,摇了摇头。我对伦理纲常并没有那样看重,BDSM本就不太被主流观念所接受,它与性欲紧密相连,却与爱情不甚相干,许多主奴刚认识便会进行十分亲密的调教,并且在调教中强调服从、忍耐、付出,宣扬S的绝对权威,更有乱交群P、室外露出、壁尻犬奴等在主流观念看来放浪形骸、淫乱不堪的做法,原本就有些违逆伦理。

我同样调教过许多陌生人,所写的小说中也不乏重口的玩法,自然不会将世俗的伦理观念奉若圭臬。更何况,凌子忆与我也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不是因为我是……弟弟,才不想与我有那种关系的吗?”凌子忆紧张地看着我。

“不是。”我肯定地说。

“那……那是因为凌家的什么呢?”凌子忆眼中浮现出一点茫然,“是由于当初凌家对您不好,您无法释怀吗……”

“那是上一辈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我打断凌子忆,没有让他继续猜测下去,而是直截了当的说,“我对凌家也并没有怨恨,站在理性的角度上去看,我并非不能理解凌先生当初的选择。我不想与你再联系,只是因为不想再和凌家有牵扯。”

这话我上一次也有对他说过,但他可能并不知晓其中曲折,我想这次要把事情都讲明白,开诚布公,也算对得起他千里迢迢来寻我、剖白心意的赤诚之心。

“我的母亲当年做过一些荒唐事,伤害了很多人,尽管我从没有在母亲身边生活过,但因为我身上流淌着她的血液,所以你的祖父、父亲看我时,也都带着她的印迹。我不想再见到他们看我的目光,不想再被迫一遍遍回忆母亲做下的恶事,更不想一直生活在母亲的印迹之下、背负她的罪孽。我会有光明的未来,不必再挣扎在腐朽的旧事里,我对凌家的家产毫不动心,也希望以后和凌家再无瓜葛。”

凌子忆怔住,呆愣了一会儿,才喃喃说:“这、这样么……所以您不想再和我联系,是不想爷爷和爸爸误会您对凌家怀有想法,继续纠缠打扰您,对吗?”

“是,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了,我有点烦。”我说。

“可是……”凌子忆犹豫一下,抬头看向我,认真地说,“没有我,爸爸或许会就此罢手,但爷爷不会的。爷爷很固执、很倔强,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凌家几代单传,您是唯一的血缘后代,他是不会放弃让您继承家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