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此时更冷，两人走着走着，竟然下了冰雹，小粒小粒的。漆黑的街道上仅有几盏老旧的灯依旧闪着光，一路无人。

邱喻伸手接住几粒，它们在手心没一会儿就融化了，一股凉意从手心蔓延开来。

他说：“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雪。”

舟飏嗯了声。

邱喻往手心哈了口气，想暖和暖和刚起的寒气。

路灯下两个少年站在屋檐下等冰雹停。

“应该下不了多久。”邱喻说，“好久都没见过雪了，就算下了过几天就没了。”

舟飏扭过头看向邱喻，说：“你很喜欢雪？”

邱喻笑了声，说：“也还好其实，都说得不到的最想要，可能我就是没怎么见过雪，所以才这么想见。”

说完，两人沉默片刻，舟飏忽然道：“那大学可以考北方去，那里的雪大，而且一下就是一个冬天。”

邱喻问：“你要考北方去？”

“没。”舟飏低着摇摇头，道，“我说你可以考北方去要是喜欢雪，我其实对大学没什么要求，只要离这里足够远。”

“那北方也满足这个条件。”邱喻说。

“嗯。”舟飏垂眸看向邱喻的手。

邱喻偷偷看了眼舟飏，试探着问：“你是因为你爸吗？”

所以才想去远点的地方，所以才拼命地想考出去。

“嗯。”舟飏背靠墙壁，眼眸低垂，说，“我不喜欢这里。”

“不喜欢的话，那就考出去。”邱喻背着光笑道。

“考得远远的。”邱喻说，“离自己不开心的人、事都远远的。”

按照邱喻的私心来说，他当然希望舟飏能考近一点的学校，因为不确定这个任务要多久才能完成，所以他自己已经决定了，要跟舟飏考一所大学，至少在同一座城市，可这样的话自然是希望舟飏能考一所离妈妈近一点的城市。

但作为朋友，邱喻是真心希望舟飏能考出去，能离这里远远的，离他那个父亲越远越好。

听到这话，舟飏一怔，脑海里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他低声笑了。

刚上高一时，舟飏他是不怎么学的，可能是被他爹那个样子传染的，对未来无望，想着过一天是一天，得过且过，不能过……就不能过吧，从没想过未来会怎么样，他也不关心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

后来分班，分到了现在这个班，他还是和一样没两样，直到那天下午，记忆里是个盛夏。

窗外有蝉鸣作响，大片大片嫩绿的银杏叶，碾碎阳光，洒下星星点点，夏日的午后无比燥热，他趴在桌子上睡意朦胧，老师在上面念写着听不懂的公式定理。

舟飏撇过头，想换个姿势以此入睡，但并没有得偿所愿，他睡不着，燥热的夏天闷热无比，他烦躁地捋了好几把头发，划开手机也没什么好玩的，游戏他早就玩腻了。

直到下课，舟飏也没睡着。

那时候他坐在窗边，同桌是谁他已经忘了。

只依稀记得前不远处坐着邱喻，他正和人闲聊。

另一个人似乎是道女声，具体是谁舟飏也不记得了。

“好烦啊！我真的受够这里了，这小县城什么都没有！！”那道女声埋怨道。

舟飏托着下颌，撇头看向窗外，外面绿荫一片，几棵硕大的银杏树绿叶冒着光。

“那就考出去啊，不喜欢这里就好好学习，考出去。”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传来。

闻言，不知怎么的，舟飏心里稍稍波动，不自觉地转过头看向声源。

只见邱喻穿着白色校服，领子和袖口则是天蓝色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也显得不那么燥热，他眼角含笑，说：“离不喜欢的地方远点，考到大城市去。”

舟飏瞳孔一震，愣住了，他盯着邱喻那边，半天没回过神来。

明明只是别人无心的随口一句，甚至都不是说给他听的，但舟飏却一直记着，这真的很……莫名其妙。

“考出去，离这里远远的，越远越好。”

舟飏心里一直徘徊这些话，或许他可以为自己做些什么，或许他是有未来的。

他不应该因为舟鹏军就废掉自己的一生，他不值得，也不配，他绝不会和舟鹏军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县城里。

他要逃，不是逃，是走，正大光明地远离舟鹏军，越远越好，越久越好。

此后他开始着手学课文，花了一个暑假把物理完完全全提了上去，他心里总算有了人生的第一个目标考得远远的。

冰雹停了，但气温却是骤降了好几个度，邱喻搓搓手，又对手哈了口气，道：“冰雹停了，我们回去吧。”

眼前的邱喻和记忆中的模糊的影子重合，舟飏双眸可见的动了动。他这才回过神来，犹豫了下，最后上前抱住了邱喻。

舟飏要比邱喻高半个头，邱喻被他这么一抱搞得一愣一愣的，但以为是舟飏因为刚刚遇见他爸那事，加上刚刚自己又提了口他爸，所以心情不佳，也就任由他这么抱着，顺势把头抵在他的肩膀处，邱喻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拥抱可以起到产生安慰、快乐的作用，所以现在就这么让他抱会儿吧。

舟飏见邱喻没有反抗，就任自己抱，胆子也就大了些，抱得更紧了。

他深吸口气，腾出只手握住了邱喻的手，一股凉意传来，舟飏握得更紧了，他蹙眉道：“手怎么这么凉？”

他知道邱喻冬天手就没热过，但如今上手摸了后才惊觉他说得一点也没夸张，像块冰似得。

邱喻感叹大冬天的，舟飏的手居然这么暖和，简直就像是大型的暖手宝。

邱喻没有回话，就静静地让他抱、让他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