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前,立即出现了刚刚所见的,皇帝病发的情形。
皇帝病重,太子年幼,夔王势大……
她紧握着伞柄的手微微颤抖。虽然早已猜测到内情,但一旦被撕开遮掩,明明白白显露出内里真相的时候,她还是感到了惧怕。
眼前雨雪中的大明宫,朦胧间在她的眼中化为海市蜃楼。表面上的玉宇琼楼全部化为惊涛骇浪。这天下最大的势力,无论外表如何金碧辉煌令人倾迷,可内里的暗潮,却足以将任何人吞噬,连泡沫都不会泛起一个。
“梓瑕,这么冷的天,怎么站在这里许久?”
身后温柔的声音响起,她知道是一直在等待自己的王蕴。她回头朝他点点头,默然撑伞走出大明宫高高的城门。
王蕴给她递了一个护手皮筒,又随手接过她的伞,帮她撑住:“赶紧把手揣着暖一暖。”
黄梓瑕将手揣在皮筒中,摸着里面柔软的羊羔毛,一时朝他看了一眼。雪下得密集,雨点已经成了霰子,打在伞上声音极响。他低头看她,浑没感觉到右边肩头落了薄薄一层雪。
走在他左边的黄梓瑕默然低下头,两人在雨雪之中一起走出大明宫,上了马车。
马蹄声急促响起,他们穿过长安的街道,向着永昌坊而去。黄梓瑕压低声音,轻声问他:“你知道摄魂术吗?”
王蕴微微皱眉,问:“你是指,控制他人意志的那种妖法?”
黄梓瑕点头。
王蕴顿时了然,问:“你怀疑鄂王是受人控制,才会当众说那些话,并跳下翔鸾阁?”
黄梓瑕又点一点头,问:“你在京中日久,可曾知道有谁会此种法门?”
王蕴皱眉道:“这种邪法传自西域,如今西域那边似乎也战乱频仍,断绝了根源。此法中原本就少人修习,如今我只知道你上次在蜀郡指出过的那个老和尚沐善,其他我倒真不知道。”
黄梓瑕点头。当今皇帝在深宫之中长大,封王之后也一直在郓王府中深居简出,他断然不可能会接触到此种邪法。而皇帝身边若是有这样的人存在,必定早已用在他处,否则当初也不会在众多僧人之中单单看重除了摄魂之外一无长处的沐善法师。
而,就算真的又找到了擅摄魂术的人,皇帝真的会为了处置李舒白,而舍弃自己的一个亲兄弟吗?鄂王李润,在所有兄弟之中是最温润最与世无争的一个,他真的会被选为牺牲品吗?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与李舒白的感情最好?
黄梓瑕暗自摇头,觉得这些设定都不合常理。她的目光看向王蕴,却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他们在这并不宽敞的空间内四目相望,有一种尴尬的情绪缓慢滋生出来。
她低下头,有意寻了一个话题问:“之前鄂王自翔鸾阁跃下之后,王公子应该是第一个到达阁下的人?”
王蕴点头,又说:“为何还要如此疏离地称呼我呢?叫我蕴之就行了,我家人朋友都是这样叫我的。”
她默然垂眸,缓缓点了一下头。
“那……叫一声听听?”他戏谑地问。
黄梓瑕迟疑了一下,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头,微启双唇,叫他:“蕴之……”
王蕴见她面容低垂,病后初愈的脸颊苍白如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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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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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 作者:侧侧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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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主地背过脸去,闭上了眼睛。
王蕴回头看她,见她眼圈忽然泛红,里面蒙上了一层薄薄雾气。他愣了一下,然后轻声问:“梓瑕,你怎么了?”
黄梓瑕望着眼前阴暗背景中繁急的雨雪,慢慢地抬手捂住了眼睛,轻声说:“没什么……风雪真大,迷了眼睛。”
王蕴事务繁忙,送她到门口便回去了。
她一个人顺着那条养着无数小鱼的走廊,来来回回地徘徊着,也不知走了多久。
为了防止鱼被冻在水中,墙壁的夹层地龙连接后厨,些微的暖气被引到这里,让墙上的鱼缸保持不冻。
李舒白曾对她说过,鱼是懵懂而无知的生物,七弹指之前的记忆,再怎么刻骨铭心,七弹指之后便会全部抛诸脑后,再也不留任何痕迹。
干净利落,残忍又快活。
王宗实说,愿我来生,做一条无知无觉的鱼。
黄梓瑕徘徊在它们之中,各种色彩波光粼粼地在走廊间闪耀,神光离合乍阴乍阳。她走到尽头又回到起点,看着自己养在走廊尽头的那个水晶瓶,里面两条阿伽什涅偶尔碰一碰对方,又各自离散,再相逢的时候,是不是又是一场全新的邂逅。
她将头抵在墙壁的花砖之上,砖上透雕的花蔓纠缠纷乱,难理头绪。她想着李舒白,想着他抱着自己时那双臂的力度,想着他身上沉水香的气息,想着那一刻贴在一起的双唇,迷梦里似幻如真。
她双唇微启,呢喃着那个名字,可声音还未出口,便已经消失在了空中。她背靠着墙壁,侧耳倾听周围的声音。无声无息之中,唯有自己急剧的心跳声,小鱼跃动的波喇声,雨雪落下的沙沙声。
或许是一夜辗转难眠,或许是前几日的病还未痊愈,她睁着眼睛熬到第二天,那种惊冷怕寒的病症,似乎又加重了。
宅中的奴仆虽然都是聋哑人,但对她照顾得确实周到,一早便熬了药送过来给她喝,又做了清淡早点清粥小菜。她喝了两口半夏紫苏粥,抬头见外面明晃晃一片,原来雨早已停了,雪下了一夜,园中已经积了大片白雪。
第245章 死生契阔(3)
她正怔怔地端着碗看雪,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说是喧哗,其实家中人都不出声,只听到门口有人大喊:“崇古,你出来啊,我知道你在这里!你上次跟我说过到这边找你的!”
黄梓瑕听到这个声音,也不知该好气还是该好笑,真难为隔了两个院子,周子秦的话语居然还能这么响亮。她转头示意身边的仆妇,让门房放周子秦进来。
周子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进来,大吼:“崇古,怎么回事?你身边怎么尽是些聋哑人?”
黄梓瑕镇定自若,取过碗盛了一碗粥推到桌子对面,示意他坐下。周子秦一闻到香气,立即坐下喝了两碗粥外加四个春盘一碟麻油鸡丝,才摸了摸肚子说:“我今天早上吃过了,少吃点吧。”
黄梓瑕见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来找自己的事,便淡定地低头喝粥,问:“怎么啦,找到滴翠了?”
“没有啊,音讯全无。真奇怪,长安城就这么大,你我短短时间都见过她两次了,可真要找的话,王蕴、张行英、我三个人,加上日常巡逻的御林军,总该有很多人注意到吧?结果却一无所获,你说这不是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