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度靠坐在包厢的软沙发上,包厢前挂了一个小型白幕,他们可以享受私人电影服务。
说实话,和于瑛彬这个人相处在同一空间是很难挨的,因为他嘴巴毒,看待问题偏激执拗,最爱冷嘲热讽。
钱多度好奇地看了一眼笑着和于瑛彬拌嘴的宋启星,心中有点佩服。也就一向雍容大度的宋家公子才能受得了于瑛彬那个人嫌狗厌的臭脾气。
包厢暗下来了,光幕亮起,配乐响起,光影在心思各异的三人脸上流淌。
钱多度下意识开始在心里构思要如何打圆场,如何在于瑛彬对电影和谢少爷的冷嘲热讽中蒙混过关。
他打定主意,要绞尽脑汁从电影里发现一二优点替谢少爷挽尊。
然而等到电影正式开始播放,小红梅被父亲卖进妓.院时,钱多度清晰的听到了于瑛彬“咦”了一声。
事实上,不仅于瑛彬惊讶,钱多度现在也很惊讶。
这个电影……出乎意料的正经。
演员演技出色,扮演老鸨的演员阴毒狠辣,每条皱纹里都写满了戏,更难得的是扮演女主角小红梅的小演员,小小年纪就练就了出神入化的演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向铁石心肠的钱多度都忍不住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年纪这么小就被卖进了妓院,真是造孽。
再看一旁的于瑛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端正了坐姿,全神贯注的看着变幻的光幕,脸上是发现一部好电影时的兴奋。
钱多度现在也没心情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他现在对这个电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开始好奇小红梅的命运。
一时间,包厢里的三人都屏声静气专心致志投进了电影的剧情里。
钱长福之前也是妓院的常客,但是伺候他的都是一等妓院的头牌。老鸨奇货可居,从小开始培养这些清吟小班,她们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衣食住行比得上一般人家的小姐。在她们的开.苞礼上,富豪们一掷万金,钱多度也花过两千元买下当时醉香楼头牌的初夜。
再红的头牌也就只红十年出头,十年后头牌就会消失,钱多度之前从未想过消失的头牌去了哪里,他也从不关心这些。
可是如今通过这个电影,他终于知晓了那些头牌的去处她们逐步到了更低级的妓院,不出五年就会沦落为一天接客几十人的窑.子。很少有活过三十岁的妓.女,也很少有成功赎身的妓.女。
钱多度忍不住想,他曾经开.苞过的醉香楼头牌,现在是不是也已经变成了乱葬岗的野尸?
然而接下来的剧情就让钱多度不寒而栗的。
前头牌得了脏病不能接客后,老鸨用出各种手段来折磨殴打她,用鞭子打,用烙铁烫,用脚踹,最后甚至把晕倒的她活生生钉在了棺材里!
听到棺材里微弱传出来的呼救声,于瑛彬勃然大怒:“真该死!”
“在一个自缪文明的国家里却发生了如此耸人听闻的惨事,足以让宪.法和人权蒙羞!妓.女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妓.女是我们民族几千年的毒疮,毒疮不治好,华夏就永远是恶疾缠身的病夫!”
钱多度却有点尴尬。
如今,妓.院的税收和孝敬可是警察局重要的收入来源,不少警察三天两头去妓院查捐,难道真是他们热心执法抵制非法卖...淫吗?还不是想趁机发财而已。
所以他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干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若不是家里穷活不下去,谁会做一些皮肉生意呢?妓.女接客,不事生产,来钱轻松,不仅是穷人家的救命稻草,还能给国家纳税,一举多得。如果搞一刀切,穷人家的女孩是真没活路了。”
于瑛彬冷笑一声,一针见血的说:“钱少爷也不用说些冠冕堂皇的虚伪话,妓.女赚钱养肥了警察局,所以警察和老鸨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逼良为娼,不知道害了多少女人!”
眼看两人之间□□味越来越浓,宋启星连忙出言打圆场,让他们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电影剧情里。
妓.女们的悲惨遭遇固然让人愤恨痛惜,但是妓.女间互帮互助的温情脉脉也让在场几人心生感动。
面对被订进棺材里的姐妹,包括小红梅在内的所有妓.女都纷纷拿出来自己的私房钱,央求老鸨饶了翠香一命。
老鸨见钱眼开,爽快放了翠香。
棺材板终于被掀开,露出躺在棺材里形容枯瘦大汗淋漓的女人。
然后于瑛彬就看到了她的眼神。
一股微弱的电流自他的脊椎骨向上流窜,沿着细密的肌肤纹理在他全身窸窣爬行,又酥又麻。
他睁大眼睛,只觉得心跳声震耳欲聋。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神啊!那双眼睛里暴风雨倾盆而下,但烈火熊熊,不知疲倦,狠绝怨毒,在燃成灰烬的世界,她是唯一的火种。
于瑛彬突然有种直觉,这个女人即将要做一件了不起的事,她要燃烧自己的生命,孤注一掷地做一件大事。
他猜对了。
在翠香举起火把时,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眶噙着温热泪意,他慢慢站了起来,用敬仰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女人。
他亲眼看着这个女人如何点燃了妓.院,如何用血肉之躯化作盾牌护卫小红梅她们逃跑。
配音演员泪流满面,哭声喑哑,隐在光幕后面声嘶力竭的凄厉哀鸣,宛如泣血的杜鹃,又好似咆哮的母狮,“世界那么大,你还这么小,总有一天可以遇到温柔的人!”
“红梅啊!快跑啊,春天,春天就要到了!到那时候,光明正大痛痛快快开花啊!”
于瑛彬眨了眨眼睛,流下两行热泪。
【小红梅一直跑,一直跑,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追赶声,狗叫声。
凶神恶煞的妓.院打手在她们身后中穷追不舍,恶犬兴奋嚎叫。
“红梅,快跑啊!别回头!”大姐姐转过身,与小红梅擦肩而过。
五姐姐用力拽着她的手,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哭着说:“红梅,听话,跑啊!”
身后枪声不绝于耳,有人喊:“她死了!”
“别跑,投降不杀!”
“红梅啊,你还小,一定要上学啊!”二姐姐张开双臂向小红梅的身后扑去。
“红梅,你听话,活出人样来!”三姐姐在她身后喊。
“红梅啊,跑去春天,替我们开花啊!”四姐姐躺在地上一边吐血一边断断续续说,她用垂死的眸深情祝福她的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