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编进不同六部的诸人入档分开后,她在辛随书?桌前跪辞这份差事?:“节帅,我并没有能力?担得起‘凤’的职责,我只?是个普通人。”
辛随却道:“正是因为你这种想?法,我才点你进‘凤’。其他的孩子如今会先想?起自己是太女卫,只?有你先想?起自己是个普通人,然?后才是太女卫。”
萧景姝有些不懂,却知道自己不能再推辞了,多言惹人疑。
可造化弄人,这一切是何等荒谬,荒谬到她至今犹觉自己在梦中。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萧景姝几乎是拖着步子回到山庄,发现正堂里竟已经燃起灯烛摆了饭。
萧不言坐在方桌一侧,而周武正神色凝重地站在他身?边,禀报着剑州韦贵妃的消息。
是了,他们?身?在剑南,这么?快便得知消息也不奇怪。
见?她回来,周武很快便退下了。萧景姝默然?落座,见?桌上摆了三人的碗筷,应当是她、巫婴与萧不言的。
萧景姝丝毫没有用膳的兴致,沉默片刻后终于缓缓问萧不言:“你何时知晓太女卫的?”
见?她面上难掩疲惫,萧不言亲手给她倒了杯热茶:“就在你们?拿到辛芷荷包的前两日?。”
他当时在蜀州以西的邛州查探民情,发觉了辛家二娘三娘入蜀的踪迹,跟了一程,听到她们?言谈间提及回蜀州正是为了重启太女卫之事?。
所以才兵行险招,让恰巧掺和进来的萧景姝二人拉下了水。
“您这次可赚大了,君侯。”萧景姝的嗓音里听不出情绪,“也不知为何,辛节帅颇为看重我,我日?后直接跟在她身?边做事?了,您要剑南的消息简直如探囊取物。”
辛随点她的时候,她几乎都要怀疑是自己卫氏的身?份暴露了,不然?怎会得如此优待?
不过暂时没有这个可能。
“你表现颇佳,这也不算奇怪。”她没发脾气?,萧不言反而将?心提得更高,轻声试探:“剑州……”
萧景姝只?道:“副使辛渡亲赴剑州了。”
其实萧不言有很多想?问的,可最终只?道,“我明日?也会启程去剑州。”
仿佛有一根针刺透了难言的麻木与疲倦,萧景姝的声音听起来终于有了些情绪:“君侯也觉得韦蕴尚在人世么??那君侯觉得她果真育有一皇女么??”
“我直觉她活着,不过被扔入皇陵时是否有孕还要去查当年太医院的脉案。”萧不言道,“先帝南下时为解众怒,却还顾念旧情,因此未杀了贵妃,只?将?她活着关?进了皇陵。待到于金陵定都后再开皇陵去寻,只?得一副腐烂的尸骨。倘若有人精通皇陵机关?,的确可能早早将?贵妃救了出去。”
萧景姝讽刺一笑:“旧情?若真有什么?情,哪里会任由?世人攻讦其为祸国妖妃?她一个根本不是自愿进宫的女子,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若阿娘当年没有进宫该多好啊!没进宫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磨难,也不会有自己,更不会有那么?那么?多的人因为自己的生父是先帝饵恨自己,甚至包括自己的生身?母亲。
血缘,当真是这世间最不可割舍的东西。
前几日?她告知“宁芳菲”这个名字时,萧不言就已经推测出了许多东西。他以为她初入太女卫,知晓了当年先帝宫变时的些许内幕,又?乍闻韦贵……韦蕴之事?,同为女子物伤其类,所以此刻忍不住落了泪。
于是他安抚道:“我总不会让你落到那番境地的。”
可她未出生时就身在那般境地里了,甚至如今逃脱的希望更黯淡了。
萧景姝擦去了眼角的泪,终于转头看向了萧不言。
其实如果没有萧不言,她们?仍可能在花了节帅府的银子后被查到,因为没有路引户籍被暗中注意?,而后在剑州之事事发后被严加看管发现端倪。
无论他有没有推她们?一把,她们?都没有在这滩浑水中脱身?的可能。最初的最初就是她自大了,竟然?以为自己真能玩一出灯下黑的把戏。
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还要继续逃么?,她能逃得掉么??
即便真逃去了别的地方,她真的能好好过日?子么??
萧景姝竭力?从萧不言的神色中寻找着答案。他到底不是泥塑木雕,虽不显,但神情仍有细微改变,半是安抚半是……困惑?
他困惑什么??
困惑自己今日?回来居然?没有和他发太大的脾气?!毕竟在他的视角里,太女卫之类的事?是他半逼着她们?去趟的!自己一身?反骨又?没大没小,最爱在遇到麻烦事?后回来拿他撒气?了!
桌上的饭菜彰显着他安抚甚至是讨好的用心,顷刻之间,萧景姝已经决定了接下来要唱一场什么?样的戏。
手边尽是些杯盏碗筷,实在不适合动用,唯有腰间挂着个装了香茅、艾叶的四角香囊。萧景姝将?香囊扯了下来,掷在了萧不言身?上:“走?罢!最好直接从剑州回西北去!待你走?后我与阿婴也不在这里待着了!”
萧不言抬手抓住了砸向自己胸前的香囊,竟生出一股“终于来了”的感觉。
如今整个剑南戒严,他北上去剑州尚且忧心泄露行踪,她又?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这是一句气?话,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萧不言以往总觉得说气?话毫无意?义,不过此刻却觉得倘若说几句话便能让人撒撒气?心里好受一些也不错,至少比刚才闷着的模样看着顺眼。
若她一直是刚才那样,他都要害怕她哪日?递给他一杯茶毒死他了。
萧不言想?了想?,把脖颈上的哨子摘了下来放到桌上:“鹰哨给你,长吹会引来信鹰,再多吹一会儿会有暗哨赶过来。”
有些怕她挤兑一句为何在蜀州有暗哨还要用她,萧不言又?添了一句:“安插在蜀州的也就两个人,轻易不动用,你若要用记得避着人。若有什么?要紧事?便传信给我。”
话虽如此,萧不言又?忧心她摸不清什么?时候最要紧:“罢了,你还是每隔五日?……每隔三日?给我传一封信,做了什么?都事?无巨细写下来。”
萧景姝身?上散发着冲天的怨气?:“这些天本就忙碌,我连埙还没学会吹,你还要给我找事?做!有什么?可写的,没空!”
萧不言仿佛没听见?后半句,耐心道:“我回来教你吹便是。”
重点难道是这个么??重点是她不想?写什么朢 憂 騲 獨 ??? 怤 ????信!
萧景姝又?想?砸他了。荷包里装了银子不能随便扔,她撸下了手腕上的五色丝,团成一团砸过去。
轻飘飘的一团丝线,连挡都不用挡,黏在了衣袍上都没感觉。萧景姝见?他一派淡定自若,指着房门怒道:“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