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说法远比前面的猜忌更加合理。

又有人翻出旧的《崇文文卷》,言道:“连南居士都曾说过裴少淮的文章颇有北客之风。”

说法近乎得到证实,除非北客亲自站出来,说他不是裴少淮。

那些北客拜读者瞬时倒戈,转而为裴会元摇旗呐喊,以振名声,几日间,裴少淮在京都城里名声大盛。

学子们最佩服的一点是,裴少淮本身要参加春闱,却肯将自己的策问见解刊印出来,与众人分享。要知晓,考策问时七分见解三分文章,学子们悟出独到见解往往私藏着,以备考场所用。

几日后,北客和裴少淮皆没有站出来反驳,此事成了定论。

“本以为兄弟接连夺了秋闱解元,已是极致,谁料如今兄长又得了会元,想来三年后的春闱,届时弟弟也会不逞多让。”有学子感慨。

“我怀疑裴家是故意的。”

“故意甚么?”

那学子应道:“故意让两兄弟岔开分科参加春闱,这样就可得两个会元。”

众人嘁了一声,转而又哄堂而笑,这样的猜想倒也有趣。

知晓裴少淮是北客后,又有人传出裴少淮南下游学了两年,融合南北文章之长,始得文章圆润。于是乎,促成了南北学子间结识交流、探讨学问,刮起了一股南北盛交的风气。

各会馆间往往来来。

……

是日,裴少淮与江子匀约于茶馆吃茶闲叙,一场聊下来,裴少淮才知晓江子匀此番能够上榜,实乃不易。

原来,江子匀的卷子原本是被房官罢黜了的,批注的落卷原由是“见识有所短”,因为他的策问文章谈得不够深,见世面不够广。后来,沈阁老在点验落卷时,与副考官逐一再翻看,江子匀的经义文章入了沈阁老的眼。

沈阁老读完全卷,评价道:“策问确有所短,然经义学问醇正,为人品性跃然纸上,长短相补,当取。”将江子匀的卷子列为了举卷,并最终取第两百名。

这样的事每次春闱都会有一两例,用以体现考官们不漏遗才。

“实乃运气也。”江子匀笑道。

“并非运气。”裴少淮摇摇头,应道,“子匀兄尽自己所能,将所能做的做到极致,非常人所能及。”

单论制艺文章,江子匀并不输给裴少淮。

拘于身世、秉性,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全面,将自己擅长的做到极致,也是一种策略。

谈及殿试,江子匀摇摇头,豁达道:“我素来不善策问,殿试必定落于下乘,此番能取三甲同进士,足矣。”

又笑道:“我原打算若是今年未能中式,便不再蹉跎,在国子监修满积分后从县衙同知做起,也没甚么不好。如今同知变知县,无需一分分攒积分,还提了一个品级,还有甚么不满足的?我只盼着在官位上能带着衙差、百姓,将那些欺害人性命的蟊贼给剿灭了……我听闻了裴知州在江南的功绩,真叫人敬佩。”

江子匀的父母正是归途中受山贼所害。

两人举盏,以茶代酒。

……

……

大庆姻缘礼俗,最不能缺的就是一双大雁。

双雁相随,不失其节。雁飞成行,御风共进。雁飞成列,长幼有序。

六礼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纳采之前,要先请名媒说亲。

选好吉日,裴家聘请官媒带上双雁、红柬前往杨家问亲,杨家随后接下了双雁、红柬,并将杨时月的生辰八字交给官媒,由其送回裴家。

如此,有红柬互换,成红叶之盟,这婚约便算定下了。

这个时候,京都城里各户人家才纷纷相传晓裴杨两家订了婚约,此乃喜上加喜,新晋才子求娶名门闺秀,时机得当,丝毫不掩裴少淮的才华名声,反为他添了几分光彩。

几日之后,礼部公告,按照天子日程安排,殿试定在半月之后,众新晋贡士于四月初九入朝受天子策问。

到了最后一步,最重要的不是温习功课,而是调整心态,整合自己所思所想,凝聚于一卷当中。

即便想好好温习功课,其实也没有太多时间,这半个月里,礼部会安排丈量身段,制作官袍,再带着这三百余个学子进宫,告知他们殿试礼仪、宫中规矩,以免考试当日出差错。

这来来回回,时日就过了一半。

? 第 95 章

四月初三, 距离殿试还有几日,礼部小吏送来两套衣制。

一套是贡士服,是参加殿试当日穿的, 有一方儒巾、一件素色内衫、一件青色的圆领棠苧襽衫,还有蓝色丝质腰带和一双黑缎朝靴。

青色衣制意味着他们已踏入为官之列。

另一套是新科进士服,是传胪大典上穿的,同样包含巾、袍、革带、靴等,最特别之处是进士帽, 贴合男子发冠, 与乌纱帽相似,其后展脚系有长长的垂带。

清逸风流。

大庆殿试不设罢黜,新晋贡士最不济也有同进士功名, 所以礼部把新科进士服提前送来。

“牡丹开尽状元红”,若是能夺得金榜榜首、状元功名,天子为表对新科状元的恩宠, 还会赏赐一套绯色的状元礼服。

簪花披红巡游皇城, 这是独一份的。

裴少淮将上身试了一下两套衣服, 略有些偏大。虽是丈量身段后定制的,礼部为了避免出现差池, 一般都会做大一些。

“娘亲替你补一补针脚。”

林氏拿走衣物,一来是收一收衣宽,让儿子穿上更加合身得体,二来衣制是赶出来的, 针脚稀疏,有必要再缝得紧实一些, 以免关键时候开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