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承诏从裴少津口中得了最后的答案:“郡王府大可不必自作多情,冤家易结不易解,祝燕缇帅能寻到一门和和美美、令人艳羡的好姻缘。”
拒绝了郡王府。
“我知晓了。”燕承诏应道。
他脸上神情未变,看不出喜怒,桌上的茶他一口没喝,来此处似乎纯粹就是为了要个答案。
燕承诏伸手取回绣春刀,欲走。
裴少津提醒道:“裴家已经给出了明确答复,也请燕缇帅恪守承诺,切莫问赏时又起异心……燕缇帅可以为了家族不计个人得失,裴家恰恰相反,裴家可以为了姐姐不计家族得失。”这是父兄说的。
又言:“燕缇帅上回说,你与他不同,视女子婚事如儿戏,又有什么不同?……我不是想激怒燕缇帅,只是想告诉燕缇帅,裴家的儿女是有风骨的。”
燕承诏握刀的手不由紧了一紧。
他起身离去,又停在门槛处,抛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我燕承诏还不至于强求强娶。”后大步离去。
……
深秋时候,河道上,芦花深处藏黄船,照映千里寒山。
顺平公主离开皇城,登上黄船,将由燕承诏护送南下,在初冬前到封地完成大婚。
公主身边的陪侍得以短暂出宫,将公主陪嫁的物件一一送上黄船,布置公主船上的居所,只一夜,他们又将回到皇宫之内。能和公主一起南下的,只有圣上赐给公主的奴。
四更天里,物件已经安放妥当,那些宫人也纷纷找地方稍事歇息,等待大总管号令,再返回宫中。
船尾。
燕承诏背船远望,河面一片黑漆,不知他在望甚么。
一阵轻缓的步伐,燕承诏警惕握紧绣春刀,马上又放下了,没回头。
“听说燕缇帅愿意牺牲自己婚事,搭救小女出宫?”声中无媚,明明是问话,却像陈述事实。
“此事已了,裴掌言何须多言。”燕承诏知晓了身后人的身份。
于他而言,裴家拒绝了,此事便已告毕。
“燕缇帅不想知晓我为何拒了?”裴若竹道,“身在泥潭中的人,是燕缇帅,不是我,所以就不劳烦燕缇帅替我担忧了。”
言下之意,所谓“搭救”不过是将她也一起拉入泥潭罢了。
又道:“你是生来就在郡王府,没得选择,但我有得选择。”既然有的是选择,何苦要进这一趟浑水?
从小娘传进来的信中,裴若竹知晓了燕承诏与世子关系并不好,此事是被郡王安排而为之。
哪怕只是一小丝反扑的机会,她也要抓牢。
言罢,又迈着轻缓的步伐离去。
? 第 66 章
事情尘埃落定, 裴少津这才把事情说与祖父、祖母听,他撩起衣摆跪地,恳求祖父祖母恕罪, 言道:“孙儿擅自作主,不孝不敬,请祖父家法惩戒。”
老两口对视,眼神中露出些许落寞,几息之后叹了一声, 而后慢慢释然。
老爷子说:“罢了罢了, 念你是爱姐心切,依照父亲的回信办事……此番不算大过错,就此打住罢。”想了想, 又低声喃喃道,“我们老了,细数过往, 着实办了不少糊涂事, 不怪你们。”
老太太展开裴秉元的回信, 眼光落在那句“待秋后丰收,太仓百姓家有余粮, 治水与丰年盈收之功,足以向朝廷请功问赏,换若竹自由之身,只差一个问赏的由头而已……”, 还有那句“若郡王府明知裴家无意结亲,还敢一意孤行殿前问赏赐婚, 可连同徐家、陈家、司马家, 以举家之力与其相抗, 决不可妥协……”
从前,她的大儿说话总是和和气气的,鲜会用如此决绝的语气,可见其坚定用心。
秉元说秋后请功问赏还差个由头,老太太心里想。
一个急着让竹姐儿出宫的由头。
老太太的手来回摩挲拐杖,半晌,打定主意后,对裴少津道:“津儿,去把你小娘也叫过来罢,我有话说。”
沈姨娘跟着少津,匆匆赶来。
“奴婢给老祖宗问好。”
借着少津去找沈姨娘的空档,老太太已经和老爷子商量过注意。
老太太问沈姨娘道:“我近来身子骨大不如前,恐怕需要卧床休养一阵。不过,自打出了周嬷嬷那档事后,旁的仆人我都信不过,想让你到我跟前伺候……你可愿意?”
沈姨娘日日跟老太太问安,老太太身子若有不妥,她必定是第一个知晓。老太太为何要佯说自己身子有恙呢?可见别有用意。
沈姨娘看到老太太案旁的那几页信纸,当即明白过来。泪水夺眶而出,沈姨娘跪地应道:“奴婢愿意,伺候老祖宗本就是奴婢职责所在。”
老太太又对少津道:“少津,你去通知几个姐姐,就说祖母抱病在床,平日里若有闲,常回来看看。”又道,“这段时日我留在府上养病,足不出户,其他人家若是来帖请邀,一应都退了罢。”
“孙儿省得了。”
沈姨娘用帕巾擦干泪水,磕头道:“奴婢替竹儿谢过老祖宗,谢老祖宗替孙女苦心经营。”
老太太道:“从前是我糊涂,未能替竹丫头抵挡分毫,叫她一个人去吃了许多苦头,如今年岁愈发老了,只能替她做些小事了……早做打算而尔,未必见得能够奏效。”
自此以后,老太太留在院中静养,由沈姨娘伺候,莲姐儿、英姐儿皆不时回府探望。
……
……
太仓州里,良田中的水稻已抽稻穗,稻香一片。
春日里施肥及时,夏日里未被江水河沙摧残,今年的稻穗比往年都大,挂着粒粒青谷,只待灌浆结熟,一片金黄时,即可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