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如非退出去,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俩。
徐骁把自己的打算和诉求一一说了,徐盛安双手放在文件夹上,抬头看他:“你把总经理的位置当什么了?空领薪水的闲职?”
“年前如果没有其他安排,我保证准时上下班,但周三和周五下午需要请假,薪资可以扣掉一部分,不会影响正常工作。”
“何必麻烦,你拍拍屁股走干净了更好。”
“等卢城技改完成,公司不需要我,我自然会走。”
“卢城现在也不需要你。”
“需要监工就需要我。”他叫了声徐董,“我在任上造成了损失,公司可以按规定处理我,但就损失金额及造成的影响而言,我不接受永久撤职。”
“你凭什么不接受?”
“凭职责分工。”
事故的直接责任已经落实,收尘器爆炸是由于操作工违反安全生产条例,操作不当,仓管员也承认了使用大功率电器,相关人员均接受了卢城公司的处罚决定。而论管理责任,徐骁身为监工,在风险排查和安全警示教育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疏忽是有,不算渎职。
徐骁早先在心里考虑到了这些,但他能考虑到的父亲也能考虑到,因此,他不必开脱辩解,只要摆出态度,交由父亲权衡。
果然,徐盛安思索了会儿,言语间有了松动:“有了前车之鉴,再让你去卢城,再玩忽职守了怎么办?”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空口白话。”
“我会写一份更细致的风险防控方案提交审批。初稿已经有了,周三前完成。”
“你去了卢城,这边的工作怎么办?”
“小郑会留在总部,替我负责一些日常事务,顺便减轻副总压力。”
“你想官复原职吗?”
“想。所以我希望您同意召开专题会,我会进行检讨,也会提出后续工作的改进方案,无论是官复原职还是当副手,都以其他领导的意见为准。当然了,如果他们坚持认定我不再适合负责卢城项目,那我也接受。”
徐盛安听完,沉吟许久:“行了,说完了就出去。”
徐骁暗自舒一口气,松开拳头,从外面带上了门。孙如非见他脸色比刚才稍缓,好奇道:“谈什么了?结果怎么样?”
“天晓得。”徐骁想,陈夏说得对,让他爸直接点头是不现实的,还是得先争取走流程。
他正要离开,徐盛启拿着文件夹过来:“哟,负荆请罪请完了?”
他啊了声,挽了他肩膀:“二叔,你太狠了,也不替我说说好话。”
徐盛启打掉他的手:“注意影响。”
“行行行,注意注意。”他露了点笑,“长久不见,你又变帅了。”
“再帅能有你帅?”
“那不能,年纪摆在这,超越我还是很难的。”他脱了外套往手臂上一挂,走过去摁完电梯按钮,又心情颇好地打了个响指,“叔,祝我今天准时下班,回家陪你吃饭。”
徐盛启失笑,孙如非也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骂了句烧包。
第25章
几天后,关于卢城事故相关责任人的处置结果投递到了盛安全体员工的邮箱。王威和徐骁作为最高领导,被处以深刻反省及减发50%年终奖的责罚。与此同时,自上而下的安全自查及应急培训也陆续展开临近年关,既要有序生产,更要严防严控,各子公司收到总部通知,自是不敢怠慢。
徐骁挠破头皮写出来的方案最后也派上了用场。几个董事面上不显,私下里跟徐盛安提起,徐盛安态度不明:“一百来万烧出这么叠纸,还有脸请你们来邀功。”
“他可没请过我们,再说,这哪算邀功。”老刘笑笑,“卢城什么情况你也清楚,让徐骁去历练,事故出得早,警钟也敲得响,接下来神经绷紧,想来一切都会顺利。”
“对,祸福相依嘛。”老王附和,“他在公司待多少年了也没个正形,这回不算玩忽职守,事后也没不作为,看来是真上了心。我之前在江城厂,煤粉自燃、电气火灾、喷窑事故哪个没摊上,不也一路……”
他的话被徐盛启打断:“你还好意思说。”
“哈哈,是不好意思,不提了。”老王糊弄过去,“说到底得感谢领导给机会,谁还没点背的时候,对吧,何况年轻人,受点教训也是好事。”
徐盛安听着他们你一段我一段,沉默不语,过了会儿,徐盛启表态:“你们跟这儿念叨念叨就行了,对外别给那小子好脸色,否则他收心没几天,尾巴又得往上翘。”
“放心吧,有数。”两人喝完茶,很快离开,徐盛启不由得奇怪,“徐骁什么时候这么得人心了。”
“哼。”
他先给大哥添茶:“不过,我也觉得他这次做得不错。”
“那是他理亏。”
“再理亏,处理好就是进步。”他再给自己满上,“倒是你,这次不太冷静。你一气之下把徐骁调走,让王威怎么想?他是项目主要负责人,出了事罚监工罚得比他还重?”
“所以现在做了调整。”
“调整是对的,但你很少这么冲动。”
徐盛安双手交叠在桌前,幽幽叹了声气。他不说,徐盛启也知道他在忧心什么:“嫂子还跟你闹别扭呢?”
徐盛安没反驳。
按理说,徐骁知道担责他该高兴,可温丽真不依不饶地和他吵了好几次,他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仔细想想,她和他吵的不是没有道理:他们哥俩忙活了大半辈子,没离开过水泥这个行当,如今规模上来了,钱越赚越多,危险和辛苦也更多。
“你也知道,当初她爸让我接手矿山,她就很反对,现在不仅我做,还加上徐骁,又遇着火灾……她甚至觉得让徐骁干那科技公司更好,至少安全、体面,还有发展前景。”
徐盛启也沉默了会儿:“当妈的肯定想得更细些。”
徐盛安靠向椅背,言语中罕见地有了退意:“我今年六十三,你也五十八了,盛安的领导层多的是四十岁以上的。相比之下,如非和徐骁还算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