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1 / 1)

珍馐传 方稚桐汤妈妈 2906 字 5个月前

竟是一副杵倔横丧的腔调。

方稚桐听得眉头一皱,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筷子。

另两桌客人看有人上门寻事,不想留在是非之地,忙结帐走了。

矮瘦子眼角余光瞥见只余方稚桐主仆仍在店中,也不惧他,只管大咧咧一撩袍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店里,将二郎腿一翘,“还愣着做什么?当心惹恼了大爷,叫你这老东西吃不了兜着走!”

招娣在大堂与后堂之间的小门处站着,一见这情势,便一转身挑了帘子进了后堂,来在厨房里,招手将汤妈妈叫到一边。

汤妈妈将摘了一半的银芽放下,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蹭了两蹭,走到招娣跟前,打趣,“可是在外头站得累了,换妈妈出去替你站一会儿?”

招娣在汤妈妈耳边轻轻道:“外头来了个矮瘦子闹事,吵着要见东家。”

汤妈妈胖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朝后瞄了一眼正在调制梅汁的亦珍,见小姐并不曾注意自己和招娣,便摘了身上的围裙,挂在厨房门旁钉着的一排挂钩上,随后与招娣一道出了厨房,来在前头铺子里。

招娣将坐在帐台前头的猥琐矮瘦子指给汤妈妈看,耳语道,“就是他。”

汤妈妈遥遥看去,只见那人一头乌苏油腻的头发,带着一顶崭新的襥头,穿一套九成新的赭色地子织卍字不到头暗花缎子盘领衣,翘着脚露出下头一条深蓝色的罩裤,以及一双旧薄底四缝皂靴,显得极不搭调。

汤妈妈眯了眯眼,待瞧仔细了,不由得暗道一声不好。

这厮汤妈妈买菜时曾经见过,乃是县里出了名的泼皮吴老二,顶会胡搅蛮缠撒泼打滚,一向是为非作歹敲竹杠的货色。前几年因敲竹杠不成伤了人,大抵是逃到外县去了,销声匿迹了好一阵子。

怎么这一露面就往珍馐馆来了?汤妈妈心中起疑,慢慢走到那矮瘦泼皮跟前,“这位客官,不知您寻东家何事?”

吴老二见来的是个胖墩墩的婆子,拿吊梢眼上上下下来回睃了汤妈妈两眼,打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们这两个老东西,打量大爷不知道你们东家是谁怎么地?一个两个在大爷跟前冲管事的,我呸!也不瞧瞧大爷是谁?!赶紧去把你们东家叫出来见本大爷,不然大爷叫你们好看!”

方稚桐看不下眼去,不顾奉墨再三阻拦,一叩桌面,出声道:“这位仁兄,何事如此咄咄逼人?”

泼皮吴老二见有人出声,心中暗恼,待转眼一见方稚桐主仆的穿着打扮,疑心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因前几年也是无意间得罪了哪家少爷,打伤了人,这才被告了官,是以心中微微忌惮。然则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遂站起身,朝方稚桐点头哈腰,“这位少爷有所不知,小的实在是心中气不过,既然少爷您在,还请您评评理。”

说着假意抹了抹眼角,言道自己前几年在外谋生,无意间遇见了陶家公子,与陶公子成为至交。陶公子这两年发达了,便有心想将双亲接去京城享福,遂立了契书与他,叫他带回乡来,一方面当面劝二老进京,一方面也叫陶家二老将铺面房子卖于他。

“谁知小人路上病了一场,耽搁了些时日,等回到县里,这陶家的房子铺子都叫人买下了!小人气不过。这买卖房屋,需得问帐,才能到衙门里立契存证。这家人家必然是没有陶公子签字同意的,这买卖不能作数!”

吴老二说到最后,提高了嗓音,“小人是来要回这铺面房子的!”

方稚桐听得微微蹙眉,见吴老二说完了,沉吟片刻,对他道:“陶公子的手书,可否拿来一看?”

吴老二一听,戒备地看着他,吊梢眼滴溜溜转了几转。

方稚桐轻轻一笑,“怎么,还担心少爷会怎么了你不成?不过是看看你的契书罢了。”

吴老二心想,叫那两个老货无话可说也是好的,遂从胸.口摸了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出来,交到方稚桐手里,“这位少爷请看。”

方稚桐接过吴老二递来的契书,仔细地展开来,执了一上一下两角,从头到尾细细读了。其上大意无非是托来人带信与双亲,请双亲往京中团聚,家中屋舍可卖于来人云云,最下头是年月日,落款陶信年。

这契书乍一看倒并无不妥,找不出什么破绽。

“看好了没有?!”吴老二扯着嗓子问。

方稚桐伸手将契书还给吴老二,他赶紧一把夺过,折好了重新塞回怀里,“这位少爷您可看清楚了罢?不是小人无理取闹,实在是小人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小人才来寻他们东家,要将铺子房子拿回来。”

方稚桐叩一叩桌面,瞥见后头汤伯汤妈妈俱是一脸紧张表情,微微一笑,“虽然有契书在手,亦不过是你一面之辞罢了,总不能单凭你手里的一纸契书,就叫人家经营得好好的馆子收起来罢?”

吴老二将脖子一梗,“这小人管不着!”

方稚桐不欲他在亦珍店中停留太久,抚唇片刻道,“这位仁兄若信得过在下,弗如过几日再来?先叫他们稍后将此事转告东家,待东家有了计较,再与仁兄商洽,仁兄以为如何?”

“几日?”吴老二一横吊梢眼,“小人可等不了几日!两日!多一日也不成!若过了两日不给小人一个答复,小人便拿了契书告官去!”

“好,两日便两日。”方稚桐微微蹙了蹙眉,道。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大爷也不怕他们跑了!”吴老二哼着小曲儿,吊儿郎当地出了珍馐馆,径自去了。

方稚桐向奉墨使个眼色,奉墨便衔命,微微猫腰,出门跟了上去。

☆、67第六十六章 一祸又生(2)

方稚桐待奉墨跟出去了,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来在汤伯汤妈妈跟前,“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请两位通融。”

汤伯朝方稚桐深深一揖,“适才多谢公子仗义执言,小老儿不胜感激。公子所请,小老儿无有不从。”

“在下想烦老丈将贵府小姐请来相见。”方稚桐整肃颜色,“此事只怕还需余家小娘子做主。”

汤伯与汤妈妈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汤妈妈便返身回厨房去请亦珍出来。

方稚桐复建议汤伯,“在下看此时已过了饭折子,老丈弗如挂上门板,暂时先将铺子关了。”

汤伯却不曾将门板挂上,反是从帐台内取出块半人高的立牌儿来,上头以黑地儿红漆写着“暂停营业”四字,竖到门口去。

方稚桐先是一愣,随即微笑,这倒是个好主意,也不知是如何心思灵透的人才能想出来的。既不教前来用餐的客人吃了闭门羹,又能容店中诸人趁隙休息,且随时可以开店迎客,省了将门板挂上摘下的麻烦。

不一刻,亦珍在汤妈妈与招娣的陪同下,自后头厨房中出来,与方稚桐相见。

她在后厨里,已经听汤妈妈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这时到得大堂,见静静立在帐台前的方稚桐,先深深敛衽一礼,“小女子多谢公子替老家人解围。”

方稚桐摇了摇折扇,“小娘子不必多礼,眼前这件事,小娘子想必已经知晓。”

亦珍点点头。

她家的茶摊被混混砸了,不得不收了起来,后在丁娘子牵线搭桥下,买下了陶家的铺子宅院,这中间太过顺利,不曾遇见一丝一毫的阻碍,亦珍便觉得有些奇怪。谢家使了那许多不入流的手段想逼她就范,怎的忽然便偃旗息鼓了?

只是珍馐馆至今开了一旬有余,并不见谢家有其他动作,亦珍也只当他家见她不愿做妾,便就此作罢,心中渐渐放松了警惕。想不到才慢慢放下心来,便出了这样的事来。

“不知小娘子有何打算?”

亦珍苦笑,能如何打算?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泼皮如今只是先来叫嚣,以期让自己先乱了阵脚,到时他再提出要求,好教自己不得不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