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时。”小尼姑接话道,“您睡了半个白天,又一个夜晚了,夏将军都来看过您两次了。”
香桃讶然,她竟然睡了这么久,不过可能是因为在这里,她比较放松,心里全无戒备,故而把最近几天欠的觉全都补回来了。
她仿佛没有听见“夏将军”这三个字,转而问小尼姑,“宁远大师现在身在何处,我想亲自去拜见她。”
宁远大师就是夏渊的嫡母,宁远夫人,白马寺一共有八位法师,轮值在大殿为香客们讲佛,宁远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昨日在来的路上,香桃就打定主意,这次到白马寺要抽时间去拜见宁远夫人,她还是香亭里的一缕孤魂时,就最喜听宁远夫人讲佛经,可惜,不知为何,她轮值最少,有时半年也轮不过一次。
“宁远夫人在正殿讲佛经,用完斋饭,我带施主过去。”小尼姑很有灵性,听音就知雅意。
香桃笑着点点头。
用完斋饭,天光大亮,这也是香客纷纷进寺的时候,香桃跟着小尼姑从后山下来,来到殿前的广场。
饶是见惯了大雄殿香客的摩肩接踵,香桃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唬了一跳。
大殿正门八扇门扉全开,香客如水流从殿内倾泻到殿前广场,黑压压的让人透不过气。
香桃回忆,她在白马寺三十年,从未见过这么多香客,那时殿内虽然也挤,但顶多在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上有几层人,哪里像现在这般,整个殿前广场都站满了。
按说白马寺声明越来越盛,怎会后来香客反而少了?
她努力回忆上一世白马寺都发生了什么。但上一世的这个时间,她刚得罪了夏渊,国公府的人对她避之不及,她沉浸在悲伤里,对外界的信息知之甚少。
“宁远大师讲佛最受欢迎,很多人刻意等她轮值那天才上山呢。”小尼姑一脸的自豪。
这是当然,毕竟寺里还是女香客多,宁远大师共情能力强,讲的佛法由浅入深,循序渐进,大家都喜欢听。
“你怎么在这里?”夏渊不知何时来到香桃的身边,惊了她一跳。
香桃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垂目道:“妾身来听宁远夫人讲授佛经。”
她心里一晒,这挤来挤去的全是人,他能找到这,也不容易。
夏渊没再说话,只是站到香桃一旁,举目看乌压压的人群,眉头轻蹙。
香桃听佛的好心情顿时没了,想走一时又找不到好的借口,只能转过脸,佯装看远处巍峨的高山。
突然,她看到远处山头上一团团乌云,仿佛滴了浓墨,正滚滚冲白马寺而来。
虽说距离尚远,可眼看着来势汹汹,估摸着一个时辰就到了。
与此同时,她忽然想到,上一世的这一天白马寺发生了什么,那个事件之惨烈,让当时的她亦有耳闻。
没有时间细想,她一把抓住夏渊的胳膊,失声道:“快救人!”
14. 暴雨 夏渊看着殷勤的元丰帝,心里莫名……
没有时间细想,香桃一把抓住夏渊的胳膊,失声道:“快救人!”
夏渊垂眸,目光在香桃抓他胳膊的地方飞快一扫,抬眼道:“怎么了?”
香桃心里后怕,背脊一阵森冷,她想起前世的这一天,白马寺发生了大雍建国以来最大的踩踏命案。
当时她在国公府,那天京都暴雨磅礴,浔水高涨,溢出河堤,寿安堂和茗汀居都灌了水,府里的家丁冒着大雨沿河垒沙袋。
后来就听说,青玉山上的雨更大,瓢泼般往下倒,见暴雨来了,寺里的香客争先恐后往外跑,因着当日人太多,山路又滑,跌倒的人立刻被后面蜂拥而至的人踩在泥水里。
如果没记错,当天死去的有千人之多。
这件事后来惊动了朝廷,白马寺被勒令修整了一段时间,白马寺的声誉大受损伤,用了几年才恢复过来,而宁远大师自此就很少开坛讲佛了。
这些香桃自然是无法和夏渊说,她满眼焦急,手指着远处的乌云,“你看那,很快要下暴雨了,这里人太多,必须提早疏散。”
夏渊眯起眼,看到天的尽头,果然有一抹黑,他凝眉,“应该飘不过来。”
“可以。”香桃认真的冲他点头,“它虽然距我们远,却能看到它在动,这就说明它移动的速度很快,等到了眼前,就来不及了。”
夏渊环视四围密集的人群,又远眺天边那抹黑云,随即冲香桃点点头,“好,我去找方丈。”
即使没有乌云压境,他也隐隐担心人太密集,常年调动千军万马的人,对集众总是多留一份心。
他掉头欲走,衣袖又被牵住。
“不。”香桃拉住他,“将军要去做更重要事,保护陛下。”
其实当年朝廷整治白马寺,不单是因为死了几千人,毕竟白马寺每年的岁贡快顶上一个小郡了,国库怎会舍得这块肥肉。
让朝廷不得不出手的原因是,元丰帝在这次动乱中伤了双腿,再也没站起来,自此他失去了斗志,安心的做一个傀儡皇帝,任由曹家人把持朝政,太后再无对手,继续只手遮天。
夏渊当然不知道这些,他目露疑惑看着香桃,“陛下在厢房里,该是很安全。”
“万一有人逢乱行刺呢?”香桃定定的看着夏渊的眼睛,重生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他长久的深切对视,时间久到夏渊眸光一动,先收回了眼神。
“好,我去看陛下。”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牌,递给香桃,“用这个,可以直接见到方丈大师。”
香桃小心的接过,敛目道:“谢将军。”
夏渊看她一眼,问:“你可以么?”
香桃对着他点了点头。
夏渊没再多言,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香桃手持玉牌,畅通无阻的被带到方丈坐禅的地方,佛香袅袅的禅室里,方丈和其他七位法师莲坐在蒲团上,闭目入定。
香桃径直走到方丈面前,屈膝跪下,庄肃道:“慧远大师可通佛祖,不知是否预见到,寺里即将迎来一场大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