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昨晚她给夏渊说要买新衣,夏渊竟然也同意了。
话说回来,六年来,她把自己的嫁妆本都贴给夏渊了,找他讨回来一点,也是理所应该。
这厢到了女子的销金窟盛锦阁,她定然不会客气的。
盛锦阁的彭掌柜见多识广,京都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他如数家珍,见了面都能递的上话,但夏渊,他却看着面生。
他素袍革靴,身上无一贵重的饰物,非要说值钱的,也就是束发的那顶银冠,看着做工精细,不像凡品。
盛锦阁在京中一枝独秀,靠的就是彭掌柜的眼识,纵然是这样的装束,但当夏渊带着香桃走进一楼的时候,他还是眼前一亮。
来人身形挺拔,姿颜雄伟,一身的浩然正气浑若天成,这样的气度,令人不免感慨,任何的配饰,都不配挂在他的身上。
而跟在他身边的小娘子,身姿婀娜,五官明艳,却不显一丝轻浮,盈盈水目透着洞察世事的恬然。
这样的一双璧人,绝非池中之物。
心思转了这么一圈,他忙放下手中的账本,满面堆笑从柜台走出来,拱手作揖道:“鄙人彭章怀,恭迎二位贵人,如有什么吩咐,盛锦阁定会尽心满足。”
夏渊动了动眼皮算是回应,香桃忙笑嫣嫣对彭掌柜点头道:“有劳彭掌柜。”
“鄙人的荣幸。”说完他一挥手,立刻走过来两个绣娘,热情的把香桃带走,给她介绍新式的衣饰花样。
夏渊垂眼觑去,见香桃双目炯炯有神,兴致颇高,他顺着环视一周,却见整个展厅,裙裳锦衣,金钗玉簪,看的人眼花缭乱,他顿时兴致缺缺。
那彭掌柜何等眼力,且这盛锦阁自有一套留客的法子,他忙含笑道:“大人若不嫌弃,二楼备有雅间,可以在里面等夫人慢慢挑选。”
夫人?夏渊眸光一闪,却并未多言,抬脚往二楼走去。
走到最后一级台阶,他回头向下望了一眼,心下却是一惊。
两个绣娘怀里满满当当,全是香桃选的新衣裳。
他瞬间想到了那十几个大笼箱,头皮一紧,隐隐的担忧起来。
待在雅间坐定,夏渊问崔副官,“我账上有多少银子?”
“您账上没有银子。”崔副官回答的面无表情。
夏渊抬睫,眼神幽幽带着疑惑,“银子呢?”
崔副官一五一十的给他算账,“您的俸银、封赏都进了国公府的账,其他的进项,比如...”
夏渊打断他,“那个不能动,万一朝廷的军资不到位...”他沉了一口气,不愿往下想。
“实在不行,走祖母的账,待我日后手里宽裕,再还给她。”
闻言,崔副官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您能考虑先还我么?
在边关,夏渊吃住都是军供,那大漠戈壁的也不需要买什么,平时国公府也会通过驿使捎东西给他,是以,他已经多年没有摸过银子,偶尔他兴致来了,买酒肉犒赏士兵,都是崔副官付钱。
六年了,一个铜板都没有还过。
香桃可不知道上面二位心里的计较,正选的不亦乐乎,盛锦阁果然不愧为京都第一大绣楼,用料讲究,绣工精美,就是这价格也令人咂舌。
陪她选衣的绣娘见她品味脱俗,又见掌柜的把同来的人,奉为座上宾,心知这是个大主顾,介绍的更起劲了,对着香桃手里的襦裙比划道:
“娘子您真是好眼光,这个绣面是当下最时兴的花样,宫里的绣娘都争相模仿呢。”
顺着她的话,香桃抬眼望了过去,绣工无可挑剔,配色也算清雅,但要说多别致,倒也未必。
香桃在白马寺香亭的那些年,一大嗜好就是研究女香客的衣饰,她见过未来三十年更新颖,更有巧思的绣样,相形之下,手里的这个就略显普通了。
那绣娘见香桃满眼的不以为然,她四下瞅了几眼,把嘴贴着香桃耳边,故作神秘道:“这个绣样是我们掌柜花大价钱从江南那边买来的,在京都这可是头一份呢。”
香桃目光一震,惊道:“绣样还要用银子买?”
*
二楼的雅间,彭掌柜生怕怠慢了客人,可着劲的让人往里面端茶送水,殷勤又周到。
夏渊难得有耐心,枯坐一个时辰还一脸平静。
崔副官常年跟在夏渊的身边,他知道,将军是有心事。
今个一早开始,他就心思沉沉,目光深邃没有聚焦,一般这个样子,就说明他心里有想不通的事。
总不是为了怕小娘花银子太多吧。
将军虽然平日两袖空空,可要论财富,这盛锦阁怕是都不及他的百分之一,哪可能为买几件衣裳愁成那样。
崔副官正兀自摇头,就见掌柜笑咪嘻嘻的命人往雅间送衣服,都包装精美的放在木匣子里,一个匣子又一个匣子,转眼就叠了一人多高。
夏渊拧眉,“如此多?”
“不多,不多。”彭掌柜的夫人挥着帕巾走了过来,“咱们娘子有倾城之色,值得最好的。”
彭夫人站在门口,远远的给夏渊福了一礼,赞叹道:“大人真是好福气。”
夏渊似乎并未把她这句话放在心上,冷峻淡漠的长眸缓缓敛起,面沉似水,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纵然彭夫人长袖善舞,什么样的贵人没见过,此刻,她的心还是被小小的震慑了一下,执帕的手轻轻捂了捂心口。
崔副官见夏渊没再多言,知他这是默认了,遂非常自觉的走到彭夫人面前,礼数周全的问:“一共多少银子?”
彭夫人摇着丰腴的腰肢,捂嘴笑了出来,“一个铜板都不需要,这些呀,全是盛锦阁送给香桃娘子的。”
“啊?”崔副官失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