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一窒,她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前世,她欠他的够多了,她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在孤寂中等了她三十年。
不会的,他不会那么傻的。
深吸一口气,她强制自己从这种想法中抽离,回到现实面对的问题。
“夫人,我们把建皇陵的款项全部转去军中,这边一直不动土,迟早会被太后发现的,届时受牵连的人可是不少。”
在香桃胡思乱想的时候,宁远夫人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宁静,脸上的红晕业已褪去,“这个不用担心,怀瑾走前已有部署,春天到来之前,太后身边的人会被一个一个除去,她被架空,皇陵的事自然不怕被发现,我们要做的就是防止她提前发觉我们的计划,太后现在最信任你,这个就全靠你了。”
香桃点头,“我一定会想办法拖到那一天的。”
*
香桃陪着太后在白马寺住了一段时间,每日应付完太后,她一个人回到两个人曾住过的那个小院,一点一点回忆前世的点点滴滴。
有时候她看着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布置,会无声的落泪。夏渊一定是比她先忆起前世,所以复制了那时的陈设。
他是什么时候重生的呢?
刚回京的时候他还摆着和上一世一样的冷脸,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慢慢的他们有了肌肤之亲,被奇怪的吸引力堆着向彼此靠近,她拼命想逃离,被他一次次诱着回来,后来他带她来到这个小院,眼里藏着两世的深情。
她一点点沦陷,试着向他靠近,可是他却退缩了,小心翼翼不敢触碰。
香桃心里狠狠揪起,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自己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想保住她的完璧之身,成全她和别人共度后半生。
她印象中的夏渊,从来都是不畏血染沙场,也不会预想自己打败仗,可是因着她,他第一次动摇,心里有了犹疑,因为太在乎,所以患得患失。
所以出征前,他不告而别,且不让她去送行。
香桃走进寝室,怔怔望着水粉色的喜被,心中仿佛被灌了蜜,肚腹的痉挛,身体的酥麻和极致的美妙仿佛还在昨夜,他们是那么和谐,也都贪.欢,他们注定要在一起纠缠生生世世。
掀开床帐,两床被子并列铺在床上,香桃躺在里侧,手里握住他送给自己的那枚小玄铁,甜甜的睡去。
入冬的第一个月,夏老夫人走了,她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季,只比上一世多留了两个月。
感觉到自己大限将到,她把香桃叫到自己床前,用气音道:“小桃子,祖母就要走了,怀瑾就交给你了,我替老国公爷照看了一辈子国公府,遗憾很多,不过最大的遗憾还是没看到怀瑾的孩子出生,你答应祖母,和怀瑾好好过,夏家开枝散叶就靠你了。”
香桃憋着泪点头,“我听祖母的。”
夏老夫人走的很体面,没有疾病缠身,没有哀嚎恐惧,仿佛就是睡着了。
香桃协助大夫人风风光光的送了夏老夫人一程,镇国公府群龙无首,仿佛要散了。
香桃记得上一世隐居青云山后,夏渊曾带她回国公府住了一段时间,专门处理国公府家眷的归处。
夏渊此刻正在边关打仗,顾不上府里的人,若他回来见国公府乱成一片,一定难以心安,因着毕竟夏老将军把府里的家眷都交到他的手上。
纵然这里面一些人伤害了她两辈子,她却不能坐视不理,她请大夫人把众人叫到正堂,凭着记忆,像夏渊上一世那样,妥善的安置了她们。
镇国公府被隔成一个个独立的小院子,留给她们养老,香桃亦根据她们家属的军功,向元丰帝奏请殷封,只是这一项要等元丰帝掌权了才能定下,家眷们心里有了希望,又可以过独立自由的生活,俱都满意,再无人心思动。
入冬之后,白马寺的禅房孤寂清冷,太后住着不舒服,就摆驾回了宫里住,香桃也跟着回来。
香桃乖顺,又会哄太后开心,太后对她的信任越来越深,渐渐的也就不再设防,香桃进出宫都颇为自由。
她可以常常回侯府看阿娘。
因为想起了上一世最后五年的事,她心里唯一的郁结也消散了,父兄没有冤死狱中,阿娘也没有孤独的对抗病痛,他们被夏渊照顾,都过的很好。
方姨娘因为一双儿女都有出息,在侯府的地位越来越高,侯夫人郑氏按捺不住,耍了很多花招,但侯爷经夏渊提醒,对嫡妻多了个心眼,自然就看出了端倪,郑氏露出的马脚越来越多,令侯爷瞠目结舌,他从没想过,身边睡了二十余年的人,竟有另外一幅面孔。
郑氏被赶到乡下的庄子里,方姨娘成了府里唯一的女主人,主持着中馈之权,侯爷念及孩子,不可能对郑氏太过绝情,方姨娘完全理解,并不计较这些。
她唯一牵挂的是远在边关的儿子洛锦鸣。
香桃知道母亲心里的挂碍,时常把边关送来的捷报念给她听。
边关战况异常激烈,北狄国主疯了般进犯,不计代价的调来六国的同盟军想在深冬到来之前占据乌里山,但西北军顽强的抵抗住了他们一波波的进攻。
最新的捷报已有反压的驱使,呼耶的同盟军已经全线退守到乌里山后。
但是夏渊大有乘胜追击,全歼敌军的势头,他带领一万精骑深入到乌里山内部,洛锦鸣亦自告奋勇的随夏渊而去。
方姨娘眉心一皱,儿子去了边关,她的心也跟着去了,从侯爷嘴里,多少打听了一些状况,闻言,她焦急道:“据说,深冬时节,乌里山大雪纷飞,滴水成冰,此时距深冬已不足整月,他们能赶回来么?”
香桃虽然也暗暗的担心,觉得夏渊此举太过危险,但她相信夏渊不是冒进之人,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有是经过深思熟虑。
她安慰阿娘道:“阿娘不必担心,之前的困境比这大多了,呼耶以十倍的精兵压过来,还不是被西北军打的落花流水,夹着尾巴逃了回去,这次定然也能逢凶化吉。”
方姨娘心里不安,拉着香桃去白马寺为西北军祈福。
香桃抽空去了一趟小院。
这里虽然据白马寺的建筑群不远,气候却暖和的多,雪落不到这里,苍松翠绿,植物半青半红,别有一番趣味。
外面冬天还没走完一半,这里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入春,院里那颗桃树,枝头鼓着一个个的小包,跃跃欲试的想要绽放。
香桃站在桃花树下,仰着脑袋向上看,喃喃自语,“他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你们已经开过几茬。”
她会安慰母亲,却安慰不了自己。她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和他见面。
败了,他不会偷生,一定会在战场上拼尽最后一滴血,自此,他们天人永隔。
胜了,他是功高盖主的大将军,甚至可以独立养活一支军队,无论宫里谁掌权,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鼾眠,他此生注定不能回京,他们分割两地,中间隔着遥远的距离。
或许,可以去找他。
会不会太奇怪,太主动,太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