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虽对你难免失望,可有富察氏族在,多少还是会顾及,日后你安生度日,好好看着莞贵人如何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皇后或许以为她会欣喜,可她心中也只泛起了一点微波。
见富察贵人心绪低迷,皇后也不欲久留,交待了几句便走了。
“此一计,真真假假,莞贵人恐吓是真,推倒是假,可她已然百口莫辩,若真要计较,她可也算是导致皇上患上时疫的元凶,即便皇上痊愈不与她问罪此事,但富察贵人小产,以皇上的性子对她必然生疑,太医院那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断然没人知道富察的胎象有异。”
“莞贵人心气高,自以为自己与旁人不同,自然也受不了皇上的怀疑冷待,就算她想得通,可有这么件事,她日后怕是出尽百宝,还想这般得宠也是永无可能了。”剪秋忍不住嗤笑道。
“有人得宠,就有人失宠,反之亦然,道理如此啊。”皇后慢慢说着。
“柔贵人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把握机会。”剪秋说,“昭嫔素日与莞贵人走得近,莞贵人要失势,没了她,昭嫔一人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娘娘也就不必太过担心了。”
“她,本宫总是不能小觑了她。”皇后说完,忽又想到什么,眼神沉了下来,冷冷道,“华妃近日那有什么异样吗,她这些日子竟十分沉得住气,莞贵人倒也罢了,昭嫔明目张胆在翊坤宫与她争权,她竟一点动作也没有,如此,实在反常。”
“咱们的人也只能在翊坤宫里做杂役,近不得身,近些时候听她回话似乎是不太和睦。”剪秋说,“昭嫔每每去华妃都要屏退宫人,只留了心腹不知道里头在干嘛,不过她倒好几回在外头听见砸碎瓷器碗盏的声音,具体就不知了,她也不敢多打听,华妃的人多数忠心厉害得很,若是问了恐怕引起注意。不过想来,定然就是昭嫔惹恼了华妃,华妃在训诫她罢了。”
剪秋知道娘娘最担心什么,华妃和昭嫔二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若是她们交好,比之皇嗣才更叫娘娘烦忧,如此想着剪秋便出言笃定道:“华妃的性子娘娘还不清楚么,轻狂又自视甚高,哪里能对宫女出身还生了皇子的昭嫔有好脸色,只是她是六阿哥生母,皇上喜爱六阿哥一向重视昭嫔得紧,华妃在人前自然给两分面子,在翊坤宫里可不就是可劲地羞辱。”
“娘娘也是知道昭嫔,此人心机颇深,早与我们结怨,若是她再得罪了华妃,可不是自找死路了。她这般在华妃面前做小伏低,那日赏花宴还明言帮着华妃,不就是讨好华妃,惧怕华妃对她下手吗。不过昭嫔再如何谄媚奉承,对华妃来说也就是下一个沈答应罢了,不过就是昭嫔谨慎得很,华妃即使想对她做点什么,一时也找不到机会。”
是呀,华妃是什么人,她难道不是最深有体会,这么多年,忍着一个妾室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百般欺上,讽她庶出,讽她年老,讽她失子。
太后叫她隐忍,皇上叫她大度。
可她也是人。心中避不可免的生出恨意,她是中宫,是国母,她不能表露,那些快要将她淹没的情绪在没有合适的机会是永远不能露出端倪的。
皇后面上恢复平静,她道:“只要有心,没有找不到的机会。”
她想做的从来都是彻底斩去莞贵人的宠爱,她太不中用了,有那样一张脸竟连昭嫔也争不过,原还想利用她除掉华妃,可谁知两人迟迟未对上,她又与昭嫔那样交好,若由得她们下去,便是愈大的威胁,昭嫔狡猾不好下手,这莞贵人是该除掉了。
即便不能彻底落实她的罪名,可皇上看着她那张相似姐姐的脸,恐怕再也提不起多少兴致了。
柔贵人,才会是姐姐最好的影子。
这回,连老天也站在她这一边,莞贵人愚蠢至极,连带着落下两人的孩子,又让皇上和莞贵人离心,顺势翦除昭嫔一羽,再有一向不喜人与之争宠夺权的华妃对昭嫔虎视眈眈。
剪秋说的对,只要有协理六宫的权利在,昭嫔的野心和华妃的跋扈,注定这两人绝无可能平和。
表面一池静水,底下却暗潮汹涌,不论是谁胜,算计总不能完全无痕,她只管寻住了细微之处,做那只最后螳螂捕蝉的黄雀。
第77章 昭嫔的言说
残月垂天,无一星子,夜间比白日要凉上一些。
空荡荡的长街,只有脚步和辇轿行走发出的“嘎吱”轻微声音。
胤禛从延禧宫过来,遥遥见了永和宫的匾额和微光,便觉稍稍舒心了一些。他没让人通传,听她在敬胜斋,便似有所感地放缓了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敬胜斋里也掌起了灯,只是幽幽几盏不太明亮,应当是怕刺伤了弘冀的眼睛,昭嫔抱着他,正在哼唱小曲儿。
他从河南至京,披了满身的疲累,站在殿门口,驻足看了融在朦胧光影里背对着他哄孩子的余莺儿许久。
弘冀似乎轻轻“呀呀”了一声。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平安诞下的皇子了。大阿哥、二阿哥夭折,三阿哥平庸,四阿哥卑微,五阿哥体弱,也唯有六阿哥,让他每每心里宽慰。
弘冀很好,很康健,如他母亲一样叫他心安。他还那么小,有额娘全心全意的照顾疼爱,皇阿玛殷殷之情的期望关怀,一定会平安长大的。
呼出一口气,他心里平静许多。
“莺儿。”
余莺儿蓦然回头,见了是他,脸上有雀跃欣喜,而后又赶紧作了一个噤声的表情,轻声道:“闹了半天,哼哼唧唧的,才刚睡了呢。”
胤禛过去,从她手中接过了弘冀,学着余莺儿那般轻轻左右晃着,小孩子白胖肉乎的脸和微微的呼吸映在眼里,似乎能削减许多连失两子的痛苦。
“皇上赶路回来,人都憔悴了。”
“来,乳母来。”胤禛抱了会便将六阿哥交给乳母,转去拉余莺儿的手,“朕来是有事与你商议。”
到了寝殿,余莺儿叫苏木去沏茶,又命人燃了安息香,自己则与他用同坐一榻,为他按着额角。
“皇上既来了,也不急一时半会,先喝杯热茶吧,松泛身子,您精神瞧着有些差,臣妾再为您揉一下。”
“也好。”
两人一时都没有讲话,胤禛阖目休息,余莺儿则渐渐轻下力道。
窗只关了半扇,有夜风进,蜡烛燃烧的微弱火光偶尔忽闪跳跃,偶尔能听外头花草里几声蛐蛐的虫鸣,那东西春日晚上叫得正欢。
安息香丝丝缕缕的味道慢慢飘散至整个寝殿,令人能得些许沉静。
半刻过去,胤禛睁开了眼。
“富察贵人和莞贵人的事,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余莺儿收回手,起身去了旁边榻上,侧过身看着他,相对而坐。
“皇上想先听臣妾讲一遍当日的情况。”
“嗯,把你见到的,一五一十与朕说。”
余莺儿正了神色,她先是说:“臣妾虽与莞贵人交好,但事关皇嗣,臣妾绝不会偏私,隐瞒皇上。”
得他微点头,余莺儿才开始回忆那一日的情况。
“都说景仁宫地气好,早早催得花开,皇后便邀诸位嫔妃一同去庭院里赏花,设了简单小宴,随众人自便,春花极尽美丽,开始都还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