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金黄的秋日,硕果高挂的时候,婴孩呱呱坠地。是个眉眼很像自己的女儿,颂芝很久都说不出话,看着襁褓中早产的孩子只一味地哭。
她身子早不比常人,生下的孩子也瘦弱些,猫儿似的哭声,不大,却是活生生的,是她的心头肉。
月子里的时候,颂芝常常一侧头,便能看见窗外那颗比屋檐还高的石榴树上,翠绿的枝头里缀满红通圆滚的果子,恰似娘娘初得公主时,翊坤宫里那颗期盼多年,终于结果的石榴树。
孩子的乳名便叫了小石榴,至于名字,颂芝私心里希望娘娘能为小石榴取名。
彼时得了消息的年世兰正低头垂眉,抚着压在她膝上安睡的永明,静静笑了。
“就叫长乐吧。”
钻入额娘怀中午睡的人也不知是做了什么馋梦,一点口水浸在了年世兰的裙上,叫人无奈又想笑。
秋去冬来,大雪如期而至。
白茫茫的一片,紫禁城的繁华绚丽被雪色所掩埋。永明尚还不懂冬日的美,她只道风冷极了,额娘煮的果子茶也难喝极了,虽日日在院中烤栗子,堆雪人,打雪仗,可春夏秋冬,她最不喜欢的便是冬了。
冬天没有蛐蛐,没有藏在树中丛林的虫鸣,也没有遍地开着的鲜花。
她喜欢鲜艳的东西。
雪下得最大的时候,她待在屋子里闷死了,用她的话讲,她就像是被关在鸟笼里的鹦鹉一样,成天只能叽叽喳喳的,却飞不出去。
她要给自己寻些乐子。
“额娘,你最厉害了。”
一日,她拉长着嗓子,嗲声嗲气央着余莺儿在漫天的雪里为她网蝴蝶。
“书背了没,字练了么?”余莺儿用手敲了敲桌子,支着脑袋微笑看她。
永明心里一咯噔,见势不妙,即刻苦下一张脸,耷拉着眉眼,看向旁边正吃蟹粉酥的年世兰,扮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皇额娘......”
对上那委屈求助的视线,年世兰一句“算了吧”险些脱口而出,千钧一发之际,她想起了余莺儿常常在耳边唠叨的“惯子如害子”,于是默默移开视线,假装没听到。
永明求助无门,只好再次转移阵地,两只小手敲按着额娘的腿,夹着甜糯糯的嗓音一个劲跟余莺儿撒娇:
“额娘,我看完蝴蝶就背嘛!好嘛好嘛。额娘,你最疼我了,对不对?都是冬天不好,什么都没有,白花花的雪看得永明眼睛疼,额娘,额娘,等雪停了,永明在春日里为你摘花簪发,给你和皇额娘画世上最美的画像......”
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用那看着乖巧实则满是狡黠的眼神,说着一通蜜糖好话,企图融化余莺儿“冷漠无情”的心。
年世兰在旁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就她那撒娇卖乖的小模样,跟余莺儿在自己面前分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看着可怜,心里精着呢。
年世兰想着,凤眼不自觉斜了过去,挑眉看了余莺儿一眼,让她差不多得了。
“你是让额娘在雪里给你变出蝴蝶么?”余莺儿收到某人的明示,略显无奈,她动了动身子,先是示意永明再用些力道给自己捶腿,而后又佯装无能为力,唉声叹气着,“额娘可没这本事。”
“额娘明明最厉害了。”看着已经松口的额娘,永明咧起嘴笑眯眯的,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她额娘就是什么都会!
“把功课带上,明日再偷懒,可不准了。”余莺儿屈起手指轻敲她那聪明脑瓜,算是点头同意了。
“好!”永明大声应和,心里想的却是
一日推一日,明日可太多。
余莺儿若知道,夫子教她的一日复一日,明日何其多,被她译出这等意思,定是要教训她的。
冬雪连绵之际,也就只有温泉行宫那的园子里还有蝴蝶可寻了,余莺儿心里思量起,看着身侧的年世兰微微出神,正好她和娘娘可以……
也不能这么说,她主要也是为了永明能高高兴兴的。
最后,昌平行宫里,是弘冀带着永明网蝴蝶去了。
二位额娘不知干什么去了,永明的功课也无人问津。
番外 又一个日常
1
“唔……深一点。”
“再深一点。”
“位置不对……”
“你怎得这么无用?”
余莺儿抚了抚手上刚刻好的鼻梁骨,再吹了吹木雕上的尘,抬眼看边上那颐指气使的人,慢悠悠道:“你说的这话,昨晚我也听过。”
年世兰在她日复一日的浑话间早过了羞臊的时候了,闻言还哼出一声,葱段似的指甲大力点了点余莺儿额头,语气颇为挑衅,“既然知道,不该好好反思自己?”
余莺儿还未狡辩几句,便见她劈手夺过自己手上初见雏形的木雕,那双描着淡淡瑰色显得明艳无比的眸子上下打量几眼,而后毫无犹豫地吐出几个嫌弃的词,“粗糙不平,无形无神,还不及本宫万一。”
“是,莺儿手笨。”余莺儿假模假样地叹气,意有所指道,“熟能生巧,该多练练了。”
年世兰恼得踢了踢她。
眼神转过窗边,却又忍不住扬了扬唇,别别扭扭地收回刚才那句话。
“嗯……也还行吧……”
窗台上,一字排开都是她的小木雕。
有她骑马的,威风凛凛,上着红褐色的彩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