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是定了下来。
不论年世兰选哪个阿哥,都有各自的利弊。
要一个有许多老臣支持但愚笨的嫡长子,或是一个狼子野心城府深沉但不讨喜的嫡子。
皇帝活不到弘冀成年。
她从前思索,皇帝子嗣不丰,四阿哥的确有为帝的资质,将他收入己用,培养扶持,可确保她的太后之位不落入她人之手。但前提是,弘冀天资不够不堪大用,或她欲使皇帝提早薨逝,只有天时地利不够,她决意不让自己的儿子登基时,才会把希望放在四阿哥身上,为他图谋铲除障碍。
那时候六阿哥才一岁不到,其资质看不出来不说,她也并未得抬旗之荣,论名位地位亦远不如现在尊贵。
而现在她手上有了一定份量,是还不够,如果要加重这些份量,让它稳稳地为六阿哥年幼登基铺路。
以姻亲得利,是最简单的。
欣嫔的淑和公主,即将到了议亲的年岁,近来已经封了固伦淑和公主,听皇上口风,要么照满蒙联姻的旧俗下嫁蒙古王公,加深大清与蒙古的联结,要么是择朝中贵族子弟下嫁。
夫妇一体,这也就是为何,她一直以来和颜悦色,多方厚待并不受宠的欣嫔和公主的缘故,且也由着弘冀常常和淑和亲近。欣嫔与公主这些年对她感恩,那自然了,储位之争,公主的夫家与她有了这一层关系,自然会更偏向六阿哥。
至于她的亲妹妹余灵儿,到底是弘冀的亲姨母,看皇上的意思是届时应会赏个县君,也就是固山格格的脸面,不算贵重,但好歹也是个正经吃俸银的小主子。夫家方面,她看中的是自己的本族,她如今背着这个姓,钮祜禄氏族必然会给予一定助力,她想嫁妹进族内其中一脉,将长远的利益捆绑,稳固他们对弘冀的支持。嫁进自己的本族,也可以说是庇佑亲妹,只要不蓄意攀上其他世家大族,也不会惹猜疑心重的皇帝不悦。
其余,娘娘母家,年氏一族;甄嬛母家,甄氏一族;沈眉庄母家,沈氏一族;敬妃母家,冯氏一族。结交六宫,施恩上下,为的自然也有长远计。
有些现在当然是不足以站队,因着皇帝目前看着还算康健,一切还是多变难说,等真正到了储君之争,皇位之争时,所有人都意识此刻正是皇权更迭,一朝青云,一朝败落的时候,切身涉及到本族利益,想要争一争的,自然就会乖乖站队。
如祺贵人的父亲,瓜尔佳鄂敏,唯利是图。祺贵人近来也是愈加讨好卖乖,求利又如何,只要她母家有这份心,她当然笑纳。
毕竟要是在皇位之争上自己为新皇出了力,哪个皇帝又不会念及一二,官路也就通达了。
官大官小都有自己的用处,积沙成塔,只要她有本事能煽起他们先聚成势,那些见风的人自然就会自己入势,求着为她办事。
她只希望果郡王与甄嬛有私。如此,她既能在万一暴露自己的可能前成全甄嬛,送她离开宫中,顺势便又有了果郡王及其素来亲近的弟弟,慎贝勒的支持。宗亲是天子血脉,他们的言语很大程度能左右风势。
余莺儿去见过弘历,他更大了些,也更聪明了,不再以年幼天真博取同情,而是有意无意展露多年所学,言语试探,确实狼子野心。他是想告诉余莺儿,他身在囹圄却能有的学有所成,他的天资,想让她考虑到六阿哥太过年幼,而将目光可以放在他的身上。
可惜,权衡利弊,余莺儿最终决定杀了他。
同样的聪敏,有帝王资质,却是一个长成,一个年幼。
她冒得起险,能杀了即便日后是嫡子的弘历,但现在,她似乎没必要冒险。
至于年世兰,她只听余莺儿的。
她说择哪个,便是哪个好。
第19章 七夕夜
炎热生腐,腐则生虫,虫而为害。
弘历听了贵妃的话,皇上近来意欲围猎,或可让其与三阿哥一齐前往围场,是一个难得可以崭露头角的机会。是以他愈加勤勉,常常在跑马场上练习骑射,不知疲倦。
今日他来挑自己的马,之前的那匹经良驹经了长日里的奔腾,且得歇歇了。
马厩里牲畜粪便的味道堆积起来,再经了夏日里热气一烘一熏,即便每日清理,也是经久不散的臭味连天,蚊虫肆虐,嗡嗡作响。
入夜,九州清晏,七夕宫宴。
歌舞升平,众人一杯杯酒下肚,唯有余莺儿只在年世兰邀饮的眼神下,才与其遥望对饮一杯。
“三杯倒。”年世兰哼笑一声,挑起眉来朝她无声做着口型。
余莺儿轻笑,而后手假意碰酒杯,实则搭在桌上,做了个求饶的手势。
年世兰勉强放过她。
甄嬛与眉庄坐在一块,两人都是能喝酒的,赏乐观舞,悄声聊天。自从废后,皇上很快也宣其无辜受苦,复了她惠贵人的位份,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今日果郡王来得晚了些,脸上似乎些许愁意。他今日倒像借酒消愁,与皇上和其他宗亲饮了个尽兴,而后以醒酒之故,离席歇息。
热闹过了头,也就叫人闷。甄嬛的视线停留在那个空了的位置,不过几息,很快又垂下了眸子不再去看。
余莺儿等了半刻,听到些动静,微微转头,便见甄嬛似也有些不胜酒力,起身出去了。
合宫饮宴,他们二人常常接连离席。
余莺儿很早就发现,但因皇后未除,甄嬛这事还不急,若是真有,打草惊蛇也是不好,不如任其发展,是以并没有花心思去探究。
私情的事她也并不太确定,她来到以后相应改变了许多原定的剧情,他们二人在蝴蝶效应下是否会还有相交点,而又是否会被彼此吸引,还不得而知。
如今甄嬛已对皇上彻底死心,正是适宜被人趁虚而入的时候,正好,她也有心试探。
殿外早有人候着甄嬛,见她出来,悄无声息跟上。至于果郡王,他习武之人,五感敏锐,容易被发现,也没必要跟。
桐花台。
一片荒芜,杂草丛生,月光也照不透的蒙尘旧殿,却又因灵魂的碰撞而熠熠生辉。
“你果然来了。”果郡王痴痴一笑,再一次寻住了她的身影。他的脸上发红,酒劲已经微微上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甄嬛下意识看向四周,轻声说。她站的离果郡王很远,也并不靠近,两人像是醒酒散步时偶然相遇的寒暄。不给自己留下供人发难的把柄。但她的眼神会不由心,控制不住多停留在他身上。
他们总是那么巧,那样偶然,在紫禁城,在圆明园。
“那一年除夕,倚梅园的红梅簇簇间,你撞上了我,惊落我一身的雪。那张小像,也跌在我的脚下。”果郡王就那样与她站在各自的地界,没有逾过,回想从前。
“你不喜欢这样的嘈杂,总是喜欢离开透气。”
“还记得吗,三年前的那个七夕宫宴,你离席漫无目的地走着,却走到了桐花台。”果郡王笑了笑,“圆明园这样大,可就是那样的缘分,你却偏偏走到了我额娘,从前极尽繁华的殿宇。彼时我正倚栏伤怀世间之情,你与我说脚下遍地疯长的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