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贵妃紧了紧手上的帕子,心中跳起,下意识低了低头,像是躲避,眼睛斜斜垂视,看着地上盆景,不知在想什么。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差人禀告本宫一声就是了,皇嗣才是最紧要的,请安不过是宫里姐妹间的聊笑说话,自然是以皇子安康为先。”皇后柔和笑着,眼神轻轻掠过齐贵妃,唇边的弧度更见和蔼关切,“皇上向来挂心六阿哥,若知道了必定担心不已,昭贵妃,你近日就不用来请安了,安心照顾六阿哥才是。”

“谢皇后娘娘关怀体谅,臣妾感念于心。”余莺儿说。

皇后点点头,微微笑着。

一出没有悬念的好戏。

她自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

六阿哥有那样一位精心算计的额娘,自然没那么容易被除掉,齐贵妃又怎么斗得过昭贵妃,暗下毒手的事迟早会被一朝揭发。昭贵妃那种人,咬起人来便不会让其翻身,到时候,孤苦无依的三阿哥便是她囊中之物了。

轻飘几句话,就有人就为她鞍前马后,她只管安心高坐,等人送上大礼。

众妃散去后。

“娘娘,太医院的消息确实准确,看来齐贵妃的确对永和宫暗暗下手了。”剪秋说,有些疑惑,“奴婢却有一事不明,永和宫向来铁桶一般,如今昭贵妃和皇贵妃把持着内务府,更是难以安插人手进去。这齐贵妃,却是侥幸得了手,奴婢想着,心里头总有些不安。”

“本宫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皇后说,“不管是齐贵妃几月来摸索着终于钻到空子,还是昭贵妃一早察觉,故意引蛇出洞,设计叫齐贵妃入套,谁是拿刀的人,于我们又有何关系?”

皇后眼神轻点剪秋,“她若设下圈套大费周折,其目的难道就不是除掉齐贵妃?除掉这个与她并尊,且有皇长子的嫔妃。而无论谁先动手,谁赢谁输,终归不过都是替本宫做了嫁衣。”

“齐贵妃自己动了歹念,做了错事,如何狗咬狗,也是攀扯不到咱们景仁宫头上,娘娘便只管放心看她们一出好戏。”剪秋笑着说,也明白过来,“昭贵妃怕是想借这次,连消带打再按下三阿哥。谋害皇嗣,又是皇上最看重的六阿哥,齐贵妃就算不死也跟废了无异。”

“外祖一家本是罪臣,若亲额娘转眼也成了大清罪人,本就不得圣心的三阿哥便自然也受到波折牵连,更加失势,六阿哥的地位便也越来越水涨船高。昭贵妃真是好算盘,怕是想日后再趁机彻底除去三阿哥,好为自己儿子铺路了。”剪秋嗤声,对其肮脏的手段颇为不屑,全然忘了自己主子是怎么爬上来的。

“若说之前,本宫还没有把握。如今,有熹嫔在,皇上总念起姐姐的好,对本宫也愈加亲近了,本宫一向疼爱三阿哥,再有熹嫔劝说几句,皇上自然不会不同意本宫抚养三阿哥。”皇后眼中冷光闪过,想起从前咽下的暗亏,脸上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狠之色,“年家没了兵权,皇贵妃再如何,终究没有儿子。这宫里真正能与本宫斗的,从来只有她,她的确天生的好本事,本宫,迟早要她付出代价。”

“这熹嫔的来路,奴婢着人去查,的确是个正经路子上来的南府舞女,这宫里既要认识纯元皇后,还有本事用来算计的,怕是没有了,娘娘不必多虑。她如今亲近娘娘,只要生不下孩子,对咱们那就没有威胁,那张脸在一日,就永远是咱们的一层倚靠。”剪秋说,“奴婢知道娘娘心里不快,不过一个贱蹄子罢了,日后娘娘大权独握,有的是机会叫她消失。”

“嗯。”皇后闭了闭眼,手按了按腰间佩着的,姐姐赠予的玉佩,指腹缓缓摩挲。

第2章 李静言的害怕

六阿哥持续病了小半月,太医的药一日三次的喂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把脉来看明明不算大症,人却是一直好不起来,像是有什么在慢慢啃噬他的精神,一直是恹恹的,话也不想说,难受了便哭哭地叫着额娘和皇阿玛。

昭贵妃以泪洗面,皇上亦心痛不已,每日一忙完朝政便往永和宫去,禁止了除祭祀外的任何活动,连元宵大宴的聚乐都一并取消,算作给六阿哥祈福。

这日景仁宫中请安散去,齐贵妃顺道来永和宫探望。

合宫里该来的都来过了,皇上也一直挂心着,她即使再不想踏足此地,也不得不稍作表态,免得叫人说闲话,传她与昭贵妃不和,在这当口岂不是更容易引火上身。

敬胜斋里很安静,她垂眸看着虚弱的六阿哥,很快又撇开视线,一时说不出的复杂心绪。是不为人知的暗里欢喜,又有时时悬心吊胆的惴惴不安,似还有一点浅到可以忽略的愧疚。可为了她的弘时,她必须这么做。

“齐姐姐来了。”余莺儿眼珠漆黑,直盯着人看,叫本就发虚的李静言心里更是发毛,无端有些毛骨悚然。

“应该的。”她稳着脸色应对。

“都退下吧。”余莺儿很快亲自斟了杯茶过去,“姐姐坐。”

见她突然将人遣散出去,殿中顷刻便只剩她们二人。

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害怕的感觉缓缓浮现,李静言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强迫自己镇定,面色自如地坐下,和蔼说:“妹妹可有什么事?这六阿哥刚睡下,本宫也怕在这多有叨扰。”

与聪明人说话,稍微暗示,互相便是心照不宣。

与齐贵妃?那自然是敞开天窗说亮话。

那些弯绕隐喻的,余莺儿说出口,大概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她难听懂。

就如皇后挑拨离间的用意,明眼人心里都有数,她却只能看到最表层的利害关系,看到有人的地位要威胁自己,即刻便立起尖刺与人敌对,而其他,则半点不花心思琢磨。

“天灾人祸。”余莺儿盈起一点笑意,慢声询问,“齐姐姐知道,人祸,是什么吗?”

李静言藏在帕子下的手发紧,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她喉间似被堵着,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不善反问:“你什么意思?”

“进来。”余莺儿抿了口茶。

一个宫女低着头瑟瑟缩缩地走近,而后跪在地上,微微抬眼,刹那间与李静言四目相对。

她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吓楞在椅上,脸上开始细微颤抖。

是容织。

她、被发现了……!

“皇上还有两刻钟到。”余莺儿脸上有一点笑意,好整以暇看着她,“姐姐你是自己说,还是我让她在皇上面前,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告诉皇上,你是怎样勾结我宫里人来谋害六阿哥,怎样残害皇嗣,心术不正的。”

“姐姐你说,皇上对你,是会念及旧情,还是按律惩处,绝不姑息?”

皇上......不、皇上会赐死她的!

皇上从来待她,就是毫无情分……

不、不、她还有弘时!她不能死......

李静言张张口,却失去了所有想辩驳的力气,面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竟直直跪了下来,扯着余莺儿的衣角哭着忏悔:“妹妹,妹妹......我也是一时糊涂啊,求你放过我吧,我还有儿子啊,我还有三阿哥啊。”

“你有爱子之心,难道旁人就没有吗?若不是我发现有异,姐姐便是要眼睁睁看着六阿哥死在我这个为娘的怀里吗?”余莺儿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冷硬,似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李静言苦笑一声,手一松,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我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想......”

第3章 李静言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