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听了他言，回望他，脸上有动人笑意，“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今日借故身子不适，她未去宴席，夜色深深，又只携了唯一信的流朱出来，谎称散心，没有叫人察觉。

“若我能出这宫里，与你......”她黯然一笑，并没说下去，他们都知道，并无这种可能。

“你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果郡王忙道，“如你所说，夕颜是只开一夜的花，可只要夏在，秋在，每日晨光沐下，它又会悄悄地盛开在无人的角落，你我之情，也不在这朝朝暮暮。”

“从今不复梦承恩，且自簪花坐赏镜中人。”甄嬛回想从前，情在她心里一点点开始的时刻，“是我那时为情所伤，夜里兀自走到杏花树下，却意外碰见你时，你曾开导过我的话。”

他们是知己，又生有情意。

两两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这方寂静之地，身后却突然一声，似是踩到了湿土轻轻陷进的脚步声。

有人！

甄嬛的心似乎要跳了出来，猛地回头去看，神情略有压不住的惊恐。

果郡王则很快查看了周围，并未看见人影，此地树影重重，夜里看得并不真切，或是躲起来也未可知。他心微沉，却作出如释重负的模样，笑着安慰甄嬛，“没事，是一只野猫，我刚看到它跑远了。”

“那就好。”甄嬛按了按胸口，却无法平静。

“你快回去吧。”果郡王道。

“那我走了。”甄嬛点头。

直到看见远处等候的流朱，她迎上去急切问：“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吗？”

“没有啊小主，连只猫儿狗儿都没见着。这里靠近冷宫，都说阴气重，又到了夜里，宫里人都巴不得绕着走。”流朱却确定说。

“走吧。”甄嬛敛起神色，转眼好似无事发生的模样，实则心里一直虚虚浮着没有着落。

果郡王装作离开，隐在暗处等了许久，还是没见到有人出来，才略松了口气。

直到这里再次恢复安宁，静得可怕，一道极其瘦小的身影才迅速钻了出来。

他抖抖身上的落叶灰尘，七绕八绕，最终停在了永和宫门前。

他就是去年指派跟踪莞嫔去桐花台的人，今儿听令继续跟着碎玉轩的莞嫔，果不其然又发现了他们二人相会。

消息递了进去，拿了沉甸甸的银子，他又回到自己阴暗逼仄的太监房内，睡起了大觉。这样的事他擅长，就算没赏钱他也是肯干的，多年前那次时疫，他差点病死，是贵妃叫卫太医救了自己。

甄嬛回到宫里，却一夜未睡。

每每要睡时，那道夜里林间轻微的脚步声便会突然响在耳边，那么轻的一声，却偏偏像擂鼓，无法不叫人心惊。

第32章 和甄嬛的对话

次日，甄嬛忧心难安，精神不济，叫人早早去同皇后宫里说一声，就不去请安了。

没成想不多时，余莺儿来了寻她。

脸若寒冰，眼中是厉色，一来便直接叫所有宫人退下。

她来得气势汹汹，甄嬛心中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她忙坐起身来。

“莺儿，是怎么了？”

余莺儿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她看，脸色几经转变，像是有些话她也难以启齿。

“你昨夜去哪了。”良久，她才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问她。

甄嬛瞳孔紧缩，手下意识攥紧被角，她迎上余莺儿的视线，艰难开口，“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有宫女和冷宫侍卫常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幽会吗？”余莺儿恨铁不成钢似地看着她，有费解，有不可置信，还有痛心。

一种被点破私情的难堪猛然席卷了她，甄嬛浑身发冷，她别过眼去，一瞬觉得无颜面对好友，她的所做所为，她知道有多么大逆不道。

可正因为是好友，她又有暗暗的庆幸不是被旁人知晓了。

“昨夜，宫宴散去，我刚回到宫里，就有人来报，伺候弘冀的一个宫女晚间回来便十分异样，跟丢了魂似的，一回到下人房内就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六神无主的模样，相熟的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来。”

“你知道我宫里一向戒严，弘冀还小，这些伺候弘冀的更是有人专门留意盯着，一有异动异样便有人即刻报上来，防的就是这些人手脚不干净，收了外人的利，宫里出了内贼。”

“我叫她过来回话，人战战兢兢的，起初问她她还编谎，结果颠三倒四的说得一堆漏洞，后面我故意恐吓，吩咐人将她拖下去直接打死，她才哭着招了实话。”

话说到这，什么都了然了。甄嬛闭了闭眼，昨夜里突兀的那声，一直在耳边散不去，她早有不好的预感。

“昨夜七夕，她早早在老地方等冷宫的侍卫换班，等他的有情郎来。不成想，却等到了一前一后来的……我也不用多说，你自己清楚。”

“她一个宫女乍然看见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生怕被杀人灭口，定不了神，这才侥幸被我知道了！”余莺儿怒斥她，叫甄嬛羞愧得抬不起头，“若昨夜在那里的是养心殿的人，是柔贵人的人，你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吗？你不要你父母族人的命了？”

恍若当头一棒，甄嬛蓄着的泪滚落了下来，哽咽道：“莺儿，我……”却说不出辩解的话。

“你们这样看来早不是一次两次了，谁能保证昨夜会是第一次被人看见的吗，你知道有多危险。”余莺儿脸色很难看，似是十分不理解她，“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甄嬛垂下眸子挣扎了半刻，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言简意赅地将事情叙了一遍。

余莺儿听后默然一会，问她值不值得。

甄嬛没说值不值得，见她也不再劈头盖脸训斥自己，心里是说不出的味道，压抑了太久，秘密破开了豁口，她便将那些无人言说的心绪，一一倾述。

等话说尽。

“和他断了。”余莺儿同她道，“你再谨慎小心又如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事发，你如何面对那些被你连累的人。”

甄嬛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她黯然了神色，点点头，像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伤，“终究是黄粱一梦，算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