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才不在意一个娃子,二话没说送他们下山,在山鹰界碑分了手,乃古举着火把追到小轨身边:“我不行,他就可以?”

小轨迎着蔼蔼的月光,横了他一眼,可能是带着酒意,眼波分外灵动,滴溜溜,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出血了吗?”看他没回答,乃古接着问,把火打在他头上,熠熠地亮。

小轨想到达铁肿起的腿间,和自己东西上那几丝红:“出了,”他说,“一点点,像是处子血。”

乃古没忍住,愤然拽了他一把:“你不是说黑彝一滴血,价值九两金吗,”他露骨地瞄他的下身,“真让他弄破了?”

小轨当即就不给他好脸色了:“人家也是黑彝,你是什么东西,”他看一条狗似地看他,倨傲地把察尔瓦拽起来,甩开他,“别跟着!”

乃古于是乖乖退到后头,看着前头月下那个飘摇的身影,说不上来的焦躁,他明明是讨厌0933的,现在被他像块破布似地丢开,心里却觉得伤心。

回到寨子,各自回屋睡下,乃古睡不着,翻来覆去挨到鸡叫,起来干活儿,干到日上三竿,很难得的,竟然有人来喊他,说是头人叫。

他拍着裤子往大屋去,这一路就觉得不对劲,周围的汉人娃子都站着看他,那眼光,说是艳羡吧,又像是嘲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

小轨一身齐整的穿戴坐在火塘边,比昨天去底惹家还隆重,阿各坐在他左手,揉了红胭脂,戴着高大的银帽,美都坐在他右手,头上插着新摘的马缨花,看他进来,羞答答地低下头。

“乃古呀,”小轨懒洋洋叫他,“有件好事给你。”

乃古有不好的预感,跪在门槛上,磕了个头,小轨又说:“来,进来,坐下。”

坐下?乃古瞪着自己的脚尖,按他说的,背对着门口坐好,那里摆着一只碗,碗里满满的,是酒。

“喝了,”小轨说,“喝了,你就是美都的男人了。”

乃古立即抬起头,瞪着他,甚至不去看美都一眼:“为什么是我?”

“谁让你从底惹家手里救了她,”娶一个有狐臭的女人,一辈子在螺髻山抬不起头,阿各幸灾乐祸地笑,“她看上你了!”

“哎呀阿姐!”美都小声埋怨,不,乃古知道,是小轨,和达铁睡过一次,他就厌烦自己了,想把他踢开:“我不要她。”

大屋静了片刻,小轨盯着那碗酒:“让你叫我一声阿哥,”他放下头人的架子,歪着膀子支起腿,很遗憾似的,“就那么难吗?”

他说“阿哥”,乃古又不忍心了,说到底,这只是一场游戏,那碗酒,他伸出手,正要端,一眼瞥见美都,她脸上装得羞怯,手却在裙子底下不停给他打一个手势握紧的拳头,停止的意思。

酒里,有东西吗?可为什么?借着举碗的动作,他扫视小轨和阿各,他们真的都盯着这只碗,毒药?麻药?和达铁有关吗?0777搭上0933了?带着许多疑问,在酒即将入口的刹那,他把碗翻覆,苦荞酒泼向火塘,唰地一声,火猛地窜起来,和那火一起的,还有乃古,他霍然从火苗中跃出,正面扑到小轨身上,猝不及防地,把他一拳打晕。

阿各扶着银帽想起来,被乃古捂着嘴摁在地上,他粗暴地扯她身上的银子,把她大头朝下扛到肩上,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大屋。

把阿各扔到达铁脚下,乃古忍着疼拽肩膀上的竹箭,达铁散着头发披着毡衣,勉强坐在察尔瓦上:“你干什么了,”这不是问句,“给我送回去!”

血从箭孔里冒出来,乃古用破布按住,冷眼看他:“送回去,好让你们再往我的酒里下毒?”

毒?达铁惊讶地去瞧阿各,她和小轨联手了?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动作!他装作没听懂:“她是小轨的女人,俄罗家会倾巢出动上山来打冤家!”

“让他们来!”乃古怒吼,捂着血淋淋的肩伤,“这是我的游戏,我让你们死,你们都得死!”

相对于他的狂躁,达铁很冷静:“不可能是毒药,”他说,“毒死你,你回了边沁,立刻就会停止游戏,没有意义。”

乃古到他面前蹲下,捏着他苍白的脸:“怎么喝成这样,”他在他嘴唇上闻了闻,没有多大酒味儿,“你参没参与?”

达铁懒得看他似的,把脸从他手里挣出来:“我累了,”他瞥一眼阿各,“随便让她到哪儿去,别在这儿。”

“莫急啊,”乃古把带着他余温的手掌在嘴上贴了贴,沮丧地发现,这个人已经不能让他痴迷了,“本来我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他站起来,从阿各的衫子上撕一块布,塞住她的嘴,然后从屋角拎一捆粗麻绳,吊牲口似地把她吊上梁柱:“如果是麻药,”麻绳另一端系在窗框上,“你们想干什么?”

他是问阿各,达铁不动声色,看他从门后取下鞭子、酒葫芦,还有柜上挂着的腰刀,“你说不说其实无所谓,”乃古猛地扯开阿各的衫子,“等我抓到小轨,”把酒淋到鞭子上,“会好好地问他。”

他这个“好好”让人不安,一副想把人挖心挖肺的口气,达铁在察尔瓦里攥紧拳头,可没等他做好准备,鞭子啪地一响,就抽裂了阿各的皮肤。

她叫不出来,血一点点从肚皮上往外渗,带着酒精,疼得她浑身打颤,乃古笑了:“我们先来算算皈依者的账!”

皈依者。他果然是来螺髻山报复的,达铁吃力地爬起来,屁股里钻心地疼,可他不敢哈腰,怕乃古看出来:“住手吧,她是个女人!”

“不,”乃古摇头,“他是男人,他理应受这些,”又一鞭子上去,他满意地看着阿各痛苦痉挛,“他是0777,皈依者,这家伙在圣徒岛把我开膛破肚了!”

听到“开膛破肚”,阿各明显愣了,直直瞪着他,摇着头呜呜大叫,乃古拔出腰刀,掂了掂:“这时候才不承认,是不是晚了?”他像戳一截枯死的木头,把刀准而狠地插进她的肋间,“不是不怕我吗,让你爸来啊,让他来救你!”

血、肚子上的刀、眼泪,达铁震惊地目睹这一切,阿各显然受不住了,不再去求乃古,而是惨兮兮地看向他,似乎想让他说一句话。

她以为达铁是0416,0416是知道她身份的,他并不是皈依者,而是持弓者!但达铁不了解这些细节,他只是隐约觉得,她知道些什么,她知道的这些,绝不能让乃古察觉!

但乃古发现了,阿各红着眼睛盯着他身后,他转过头去:“她看你干什么?”

达铁不敢出声,只摇了摇头,乃古皱眉,又去问阿各:“他是0416,你有话对他说?”

阿各立刻点头,这等于承认她早就知道达铁是0416,乃古瞪了达铁一眼,要去窗上解绳子,这不行,达铁惶急地想,不能让阿各开口!

乃古的手伸向绳结,抓住那个活扣,正要拽,什么东西突然从外头窜进来,嗖地一下,射穿了他的手背。乃古大叫一声,托着手一看,是一支火箭,再扒着窗往外瞧,接二连三的火箭正从山下射上来。

“俄罗家!”达铁迅速穿上披毡,扬起察尔瓦,“俄罗家来打冤家了!”

寨子一下乱了,男人都披上树皮和铁片扎的盔甲,拿起刀耙去战斗,女人则背着孩子往山顶上跑,老人和家畜留下来,无可奈何地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

老远,就看见小轨的身影,银镯子、高高扬起的长刀、蹭着鲜血的嘴唇,耳环上还插了一支象征英雄的山茶花,撒着野,从人群中杀来,从艳阳里杀来,带着一身凶猛的蛮气,所向披靡。

乃古一把折断手上的箭杆,握着掌心的半截箭头撞出去,达铁捉起铜刀,紧跟着他往外冲,阿各吊在梁柱上,哀鸣着,眼看自己的血顺着刀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喧沸声,刀刃的摩擦声,人的尸首和狗的尸首叠在一处,血从说不清的方向打到脸上,乃古直奔小轨,手里没有刀,就从地上捡一把,向着那个漂亮的背影,劈手就砍。

“小心!”达铁赫然喊了一嗓子,小轨回过头,看见逆光的锋刃,连忙提刀接住,“锵”地一响,他俩撞到一起,瞳仁映着瞳仁,笑意迎着笑意。

“哟哟!”小轨傲慢地扬起下巴,多情的眼往下一瞥,看见乃古手上的伤,再抬起来,露骨地嘲讽,“伤着你了呀,长官!”

这是挑衅,乃古应该动怒的,他从大屋冲出来时就想着要报复,要把小轨碎尸万段,可真面对面了,却痴痴的,只觉得他动人:“那酒,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