妯娌俩虚情假意了一番,平辈中就轮到郑凛唯一的妹妹郑春香了。
“大、大嫂好!”郑春香牵着两岁的小女儿,拘谨不安的来到桑叶面前,竟是连头也不敢抬,声音更是小的跟蚊子似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说起来,郑春香才二十出头,比桑叶小两岁,只是看她一头枯黄的头发,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和那双粗糙如干树皮的手,看上去比桑叶老上十岁不止。
通常这种面相,是为生活磋磨才会如此,偏偏郑春香的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粉蓝细棉衣,露出来的鞋袜也是新的,同她的表现出来的困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瞧着着实怪异。
此时桑叶不知道郑春香的衣裳鞋袜是孟氏特意准备的,她原本穿过来的那身衣服补丁摞补丁,没有一块好地方,根本不能穿出来见人。
桑叶瞧不出原因,只得按捺下心底的疑惑,握住郑春香的手笑道:“都是自家人,小妹不必拘礼。”
说罢,她蹲下身一把抱起躲在小姑子身后的小外甥女,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颗银花生笑盈盈的说道:“宝贝儿,喜欢吗?乖,喊我一声‘大舅母’,大舅母就把这颗花生送给你好不好?”
郑春香闻言,终于抬起了低垂的头,一见大嫂拿出来的花生竟然是银的,顿时变了脸色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嫂,太、太贵重了,这不是妞妞能拿的,你、你快收回去吧!”
没成想话音刚落,桑叶怀里的小家伙儿就伸出两只瘦瘦黑黑的小手,捧住了造型奇特对她极富吸引力的银花生,小嘴里还弱弱的喊道:“大舅母。”
“哎,宝贝真乖!”桑叶笑着应下来,松开手让小家伙儿抓住银花生,在小家伙儿的脸蛋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就是小家伙儿的小脸跟小手一样瘦,亲在上面完全没有小孩子那种特有的肉感。
见女儿竟然真的收下了银花生,郑春香连忙就要拿过来还给桑叶,却被桑叶伸手拦住了:“这是我这个当舅母的给妞妞的见面礼,不值当什么,小妹要是嫌弃,待会儿拿到外面扔掉就是。”
郑春香就是觉得太贵重了才不敢要,哪里会嫌弃!知道大嫂把话说大这个份儿上了,要是她硬还回去坏的就是姑嫂间的情分,她只好放弃了归还的打算,小声的说道:“让大嫂破费了。”
桑叶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把妞妞放回小姑子的怀里,不忘提醒道:“这花生不大,待会儿妞妞玩够了你自己拿好,千万别让妞妞误吞了。”
郑春香一听,连忙应下来,然后就一瞬不瞬的盯着闺女,生怕她真的把银花生当糖块吃了。
一出手就是一颗银花生,屋子里的人看着桑叶的眼神就变了。尤其是牛氏,袖子下的手攥的紧紧的,不知道是嫉妒桑叶本人,还是嫉妒小姑子借着女儿得了大便宜。
郑老头和孟氏瞧着却欢喜的紧,巴不得大儿媳妇能跟小女儿好好相处,将来小女儿有个什么,大儿子夫妻俩就是她的依仗。
平辈之间见完礼,就剩下小辈了。
多花一早就被爷爷奶奶教导过,这会儿得到奶奶的提醒,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弟弟来到桑叶这个大伯母面前,不等人交代就跪在了她的面前,口中奶声奶气的喊道:“大伯母!”
看着面前三个粉团儿似的侄女侄女,桑叶欢喜的把他们一个个抱起来,然后从托盘里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亲自给他们一一戴上:“这是大伯母送给你们的长命锁,能保佑你们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你们要好生保管,千万不能弄丢了,知道了吗?”
多花已经七岁了,能明白大人交代的话。她低头看着脖子上银光闪闪的长命锁,喜欢极了,忙不迭的应道:“知道了大伯母,花花一定好好保管。”
大头和虎头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兄弟俩一向听姐姐的话,见姐姐这么说便鹦鹉学舌,将姐姐的话重复了一遍。
桑叶不禁有些好笑,摸了摸姐弟三个的小脑袋,就让他们各自玩去了,对其他人投注过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视而不见。
末了,桓儿也按照规矩,给郑老头和孟氏分别敬了茶,但是称呼依然是“郑爷爷”和“郑奶奶”。
郑老头和孟氏事先得到过大儿子的交代,知道这个小孙子只是跟他们住在一起,姓氏不会改变,户籍也不会迁到郑家来。如此一来,就算不得郑家人,对他们的称呼就不用变了。
虽然如此,郑老头和孟氏还是给了桓儿见面礼,也是一块长命锁。
桓儿不是郑家人,跟孟家那边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桑叶就没有让他过去行礼,连郑水青夫妇也一并略了过去,倒是没有人计较这一点。
等吃过早饭,孟家人就离开了。临走前,孟氏给他们塞了不少昨夜喜宴上留下来的剩饭剩菜,也有一大包新鲜的未用完的食材。郑水青和牛氏也回自己家了,同样去厨房搜罗走了好大一篮子剩菜剩饭。
桑叶不喜欢吃剩菜剩饭,一来不健康,二来不卫生,尤其是喜宴上下来的,不知道沾了多少别人口水,她巴不得那两口子全部带走。不过郑老头不乐意,等他们拿了一些就直接把人轰走了。
郑春香抱着小女儿也打算回去,最终被孟氏好说歹说留下了,却是母女俩躲在房间里抱头痛哭了好久。
桑叶隐隐约约听到了些,却没有听分明,只是猜测郑春香的婆家对她很不好,她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一次。
她不知道,这一次要不是郑家办喜事,郑家这边有人亲自去郑春香的婆家接人了,郑春香恐怕还来不了。即便这样,郑春香的男人也没有随她一道回来,可见郑春香在婆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怀着满肚子的疑惑,桑叶带着桓儿随郑凛一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等桓儿自己去温习功课了,她就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不成想得到的答案让她觉得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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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怒其不争,调戏
郑春香是在十五岁那年,被郑山青和郑水青兄弟俩做主,嫁到了距离上郑村三十里外的梅树村付家的。当时付家给了八两银子的聘金,聘金被郑山青和郑水青捏在手里,最后去了哪里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付家五代单传,家底也不薄,没有叔伯分财产,也不用担心妯娌关系,按说这么好的条件,又肯出这么高的聘金,想把女儿嫁过去的人家应该很多才是,怎么样都轮不到当时还十分落魄的郑家。
可是急需媳妇传宗接代的付贵是个跋扈暴戾混不吝的主儿,之前他娶过两任妻子,结果在两任妻子怀胎八个月的时候,被他活生生的折磨死,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就这么一个恶棍,但凡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往这个火坑里推,就算有人贪图付家的高额聘金,抱着侥幸心理想把女儿嫁过去,那家的女儿也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亲事搅黄了。
要不是付贵的年纪一年年的大,又实在是没有人愿意嫁给他,付家也不会给郑家兄弟这么多的银子。这样娶来的媳妇,与其说是媳妇,还不如说是生孩子的工具,在付家的地位能有多高?
本来郑老头和孟氏还在世,郑春香的亲事怎么也轮不到郑山青和郑水青做主,可惜郑老头身子不大好,家里的事一直不大管;孟氏性子软弱又没有主见,在郑山青和郑水青长大后,家里的事情就更由不得她了。
加上郑山青和郑水青是两人的亲生儿子,压根没有想过他们会为了钱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一听付家条件不错,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就觉得是一门好亲事,没有多做了解就点头了。
郑春香嫁到付家后,三朝回门没有回来,年三十前也没有回来吃团圆饭,郑老头和孟氏才察觉到了不对,急急慌慌的让两个儿子去付家看看女儿的情况。
郑山青和郑水青从来没把唯一的妹妹当回事,哪里肯大老远的跑去付家探望。于是两人假装去过了,回头就找了几个借口把二老忽悠住了。
次数多了,郑老头和孟氏也以为付家规矩大不允许女儿回来,加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连几年不回娘家也不是稀奇事,他们只当女儿嫁到付家过上了好日子,就不想认娘家的门了,失落过后渐渐地就放下了。
哪成想事实跟老两口想的完全不一样。郑春香刚嫁到付家,就被公婆指使着做这做那,手脚稍慢些,轻则一顿痛骂,重则就是一顿毒打。有一次洗碗,她手滑不小心打碎了一只,就被暴戾的付贵打的三天下不来床。
付家人还不许郑春香回娘家,每次郑春香有了这种念头,就会招致付贵的一场毒打,甚至在她怀了长子,快要临盆了,想爹娘想的快发疯了,就让付贵去娘家请爹娘过来看看,也遭到了付贵一阵毒打。
要不是付老太吸取了前面两个儿媳妇的教训,不允许付贵胡来伤到了宝贝孙子,及时把人拦住了,那一次,郑春香大概也没命了。
郑春香的性子比孟氏更加软弱,也更没有主见,平日里就没少挨打,本来对付家有着深深的恐惧,见丈夫发起疯来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顾,她就彻彻底底的被吓住了,再也不敢提起娘家的一切。
郑春香那些年遭遇的苦难,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一力促成这桩婚事的郑山青和郑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