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耳无奈道:“是附近的地窖。那几个假谷仓的粮袋里,装的往年春夏积攒的杂草。”
“还有别的吗?”
桑耳坐下,在膝头摊开舆图,“齐军在这附近百里处分散屯兵,”她画下一片区域,“总数大概大概小三十万,我们一直装作不知。大人这几日也不是去守北线,而是带着一支小队去奇袭对方几个粮仓,若是成功,他们能几处同时行动,烧了对面的粮仓。”
桑耳说得风平浪静,乔婉眠听得心惊胆战。
她皱着小脸问:“齐人焚粮是为逼战,我等既处下风,何不避其锋芒?反求速战?”
桑耳垂目道:“余下都乃机密,”再抬首,她已目若燃星,满载跃跃欲试的兴奋:“战场本就瞬息万变,无事绝对,且将军并非鲁莽之辈,照你所说,前世那般绝境,尚能以命换命,更何况今生有你。我还会一寸不离地辅佐将军,直至倒下。”
乔婉眠神魂一震,大力敲桌,“你也快敲,往后休要妄言!刃刀的命都改了,何况你!”
桑耳郑重三击,“是,眠眠定能改我命数。”
门内,桑耳双拳紧握,目光如炬;门外,火光滔天,兵卒呼喝凿冰声愈急。
第82章 冻伤
萧越练兵虽高效,然镇西军积弊多年,与齐人二十年秣马厉兵,憋着劲想直捣开阳相比,劣势昭然。
今生虽稍改命数,但终须以寡敌众。
乔婉眠恍然又看见,尸山血海中,挚爱好友不能瞑目的画面复现眼前,她攥紧案角,抵抗恐惧。
它们钻心蚀骨,妄图寸寸蚕食她所有信心。
如果能知道前世主战场在那里就好了……可惜梦里一片平川,只知那日落的雪纷纷扬扬,融化在将士们的血水里……
等等,乔婉眠的精神努力忽略掉顽抗的萧越,看向西边,似乎,齐太子是从西边一处至高点骑马奔来的。
前世的主战场似乎不全是平原?
要不要试着寻寻?
梦境是唯一希冀,她一次次回忆细节,企图在绝境中找到条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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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捷报传来。
萧越率轻骑绕后,三路同时焚毁齐军粮仓,全身而退。
齐太子颜面尽失,将战书用刀蘸了墨刻在十数无辜西原百姓的背上,派使者将他们的尸首抬进镇西军大营。
全军激愤。
乔诚将这消息八百里急报,送向开阳,请求援兵。
晌午又传来敌军异动的消息,可惜大雪封了天地,斥候难以查探其真实动向。
唯盼那银甲身影,能早日破雾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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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乔婉眠不甘困守营帐,求了刃刀带她至萧越帐中学看沙盘,寻梦中那处低矮断崖。
几人反复与斥候确认,竟真辨出齐太子所占的断崖的方位。
原来那处有名字,因其形如矮浪,被唤“平浪崖”。
乔诚等将亢奋难抑,彻夜推演。
乔婉眠听不懂晦涩军策,目光时常游离在敛剑所着轻甲上。
前世,他就是因为黑甲被齐人刺穿才丧命的。
她要了所有军中制式甲胄的图纸,每日到她听不战术时候,就坐在桌前撑着脑袋研究。
这日,她正伏案哀叹自己不能再有进益,帐帘猛地被撩起,耀目阳光映着白雪晃到眼里。
炫光中,银甲将军挟霜风而至,甲胄铮然闪耀。
她疾步过去,“萧、将军可有受伤?”
萧越眼底有难掩的疲态,却蕴着笑意看乔婉眠,眸光灼灼:“那些废物,我闭目亦可斩之,眠眠莫总小觑本将。下次,我去齐营中走一遭,给你带回齐太子头颅可好?”
萧越意气风发,乔婉眠却听得上火。
一个两个的,都不将自己性命当回事,侥幸重来一次,竟还不知珍惜!
乔婉眠闻言蓦地背身,单薄肩头微颤:“旁人没见过便罢了,我可是见过将军的满身旧伤,那些难道是画上去的?纵你是能扭转乾坤的战神,也不能呈一时之勇。”
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娘,教训人时发抖的背影却带了横扫千军的气势。
萧小将军被骂得舒坦至极,又心疼她要落眼泪,急忙补救,“眠眠说得对,是我又自傲了。”
他将乔婉眠掰回来,继续哄:“我保证,今后绝不轻敌,尽力保全自己和属下们。”
乔婉眠向上看,直到眼中湿意消散,才问:“五日四夜接连奔驰,很累罢?”
萧越坐在圈椅里,卸下银盔,幽幽叹了口气 。
他青丝卷曲贴于病色潮红的面颊,半垂着眼皮,眼底印着绀青,唇干裂发白,比平日更像五官昳丽的艳鬼。
但继续向下瞧,冰冷挺阔的贴身银甲大致勾勒出他颀长劲瘦的身形,不敬鬼神的杀气中和了妖媚之感。
萧越看着乔婉眠眼底的怜惜,已到喉口的逞强拐了个弯,“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