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婉眠猛地攥住他手指,“萧越呢?”
文辞缓缓逼近,捏住少女下颌,拇指轻柔抚过她干裂的唇:“还惦记他吗?”阴恻恻道,“他将你带到如此险境却离你而去,你不该为他分神。”他松手轻笑,“此刻,林老将军的长枪应已贯穿他琵琶骨了。”
“你!”乔婉眠一时气恼,掷出瓷碗。
文辞不避不闪,瓷碗砸上他的额角,一滴赭红药汁沿他眼角滚落。
他不再多言,只温和看她,漆黑的瞳里没有一丝情绪。
过了许久,乔婉眠攥着锦被颤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文
辞站起,退开一步,垂首长揖,“齐国五皇子文辞,见过姑娘。辞不得己才以假身份示人,求姑娘宽恕。”
乔婉眠早知他身份贵重,仍被惊得瞳孔震颤,“五皇子?你是那个质子?”
“不错。辞幼年便来此,对盛国风物倒比故土熟悉。”
熟悉不代表尊重或喜爱,乔婉眠也正是被他的熟悉蒙蔽了双眼。
她垂眸,浓密的睫毛遮住总闪着碎光的桃花眼,“你是顶轮教的什么人?”
“非顶轮教的什么人。”文辞坦然道。
乔婉眠莫名松了口气。
“但顶轮教是在下胡乱编出来的。”文辞无波无澜地补充。
乔婉眠的心猛地一沉,声音几乎轻不可闻:“那都是你的授意?包括教规?”
文辞点头,神情平静。
乔婉眠定定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愧疚或得意,然而那双漆黑的眼眸中,什么感情都没有。
她几乎想划开他的胸膛,看是否真没有心。
“生气?”文辞试探,“今后交给别人?”
乔婉眠看着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她终于确定,他是真的没有心,但不知为何,偏对她例外。
强压下心中厌恶,少女轻声问道:“这地方也是你们修的?”
文辞答道:“是。此处废弃多年,几年前我一时兴起,创立‘顶轮教’,也叫人重新动工,将这修成地宫。”他顿了顿,“喜欢吗?我回去给你建加倍大的。”
乔婉眠强忍心中怒火,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风轻云淡:“这有多少人出入?林如海知道这吗?”
“一百齐国暗探,几个长老,还有长老骗来的舞姬民女。”文辞语气神色淡淡地补充,“自然,那些女子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乔婉眠的胃里一阵翻涌,细白红润的小脸霎时血色尽褪。她捂着肚子,皱着脸,声音虚弱地背唱词:“早起没吃东西,饿得胃疼。这里什么时辰放饭?”
“早为你备好了。”文辞轻轻击掌,几名侍女便鱼贯而入,手中雕花漆盘满装山珍海味。
“……”准备得真全。
她勉强夹了几筷,试探道:“这除你外,可还有武功高强之人?若有人找来,可能护我周全?”
文辞眼中骤然一亮,欣喜道:“你愿随我走?有我和师父,定能护你平安。”他顿了顿,狐疑道,“师父说你不会原谅,需得将你迷晕。此刻,是缓兵之计?”
乔婉眠被戳中心事,佯装气恼转移话题:“怕我骗你?那是何人文书上皆是假名,说要入赘的?既你不信,干脆将我迷晕带走。”
文辞挠了挠鼻尖,低声道:“我做自己时,常难体会他人感受。我从今往后皆以真面目待你,绝不说一句谎,可好?待我归国,便求父皇赐婚。至于入赘,我所有皆归你,也只忠你一人,也算入赘了吧?”
文辞像是山间妖鬼所化,天真又残忍,只披了一张人皮,笨拙模仿人类的一言一行。
乔婉眠见蒙混过关,心中稍安,捏起一块糕点填肚子,好奇问道:“你为何钟情我,还轻易将还魂丹送我?”
文辞道:“辞四岁离家,远赴异国,无一日安眠。除师父外,人人欲置我于死地。千难万难,我都不在乎,只待归国。可你待我纯粹,真心对我好,甚至初见就愿将我视为家人……”
他嘴角含笑,目露向往,“家人……多好的词。每次你看我,都有星尘散落。那日在驿站,你选了我,世上唯你,那样坚定的心悦于我。”
乔婉眠听得心虚,目光挪开。
文辞到底是外邦人,误会了。“赘婿”并非他认知里的“家人”。
她选他时也根本不懂感情,是在与萧越置气。
文辞继续道:“古人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还魂丹不过小小谢礼,难表我心中万一。”(注1)
乔婉眠忽生怜惜。
若他未生于帝王家,未自幼被送入虎狼窝,或许能如常人般见众生、懂人情。
她忍不住问:“为何送你为质?”
文辞低声道:“当年齐国外戚专权,皇后欲毒杀我,父皇母妃为保我性命,才制造意外,将我伪装成毁容的残疾送走,受尽嘲笑磋磨,总好过丢命。”他抬眸,目光深深看向乔婉眠,“可我不那般想。在一起才可跨越千难万阻。分离不过是软弱的借口。”
他语气坚定,“同我一起,我定尽全力护你周全。我会明媒正娶,让你做我的皇后。”
“……咳咳咳。”糕点呛入嗓子。
皇后?
文辞轻轻拍她后背,“慢点吃。我那太子哥哥不足为惧,回去两个月内,我就能将他从那位置上拽下来。”
乔婉眠对敌国的皇室内斗不感兴趣,将话题调转回去:“我好像不适应在这里,总觉得憋闷。你我何时动身?”
文辞笑笑,“我们明日动身。”他犹豫几息,还是开口:“你该不是想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