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爸爸回来了,他一直是虔诚的信徒,大师送给他一只开过光的平安符,我小心翼翼收起来。

陆永诚向爸爸问好。开始大家都很客气,后来爸爸拉他去书房谈了很久,也许他们还想为我做主,向他追究对错,又或许,有点别的什么话题。只有我明白,一切,早已过去,都不重要了。

爸爸同我聊了许多,大概因为我太久没有回家的缘故,我预备定两天后的航班回京。

他们都觉察我有新情况似地,绕着弯子问我,“吃一堑,长一智,一定要找个踏实过日子的。”

我连连点头应声,嗯,嗯。陆永诚起初没有踏实过日子吗?

“人品要好,有责任心、容易沟通,挣得有多少都不是最重要的,毕竟你离过一次,”爸爸语重心长的同我说,一点也不忌讳,的确是,离过婚,掉价了,我得承认。

“还有――身体一定要健康,等你到了我和你妈妈这个年纪,才会知道有个人陪伴多重要。”爸爸补充道。

我点点头,不敢做声了。很害怕他继续说点什么。

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起来,六二六七五零八八,是周。

我退到卧房里面接听。

“敏芝,你在哪里?”他问我,今天的语气不太一样。

“在家。”

那头沉默半饷,动人的声音幽幽的撒过来,“我去找过你,突然有些话很想跟你说。”

啊!他有决定了。

“我在老家,爸妈这边有点事,临时回来一趟。”

“我决定做那个手术,总要搏一搏,正如你们所愿。已经订好机票,过些天去英国。”他的声音低低的。

没想到真的要决定一件事又这么快,转瞬之间。我怕他不愿意等我,“我跟阿姨商量过,让我跟你们一起去――”

“敏芝,不要这样,又不是生离死别,”他放松口气。

我要亲自问他,“等我回来再谈好吗?”

“当然,我想,无论如何总要见面道个别。”他刻意的呵呵轻笑两声。

我们挂了电话,回转身,看到爸爸站在房门口。此时此刻,我恨不得长出翅膀,现在、立刻,飞到周的身边,同他说个明白。我赶紧打电话改订机票,时间太晚了,今晚的飞机赶不上,我订下明天的早班飞机。

爸妈看出我有情况,问我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我支支吾吾的,再也搪塞不过去,只好说有个朋友有点急事。

“什么朋友?”他们审问我似地。

“很重要的。”

爸爸生气了,“太不像话,都不带回家来见见。”

“爸,是时候的话一定告诉你们。”

“你虽然离过婚,也不要太冲动,以为什么人都可以爱。”爸爸拉长脸,仿佛在警告我什么。

我来不及追究他们从哪里探听到这些的。我同周,有什么可以交代的呢?现在的我也没有心情编个圆满的故事哄爸妈欢心。我没有说话,默默地进屋去,听到爸爸在外面冷冷的说,“明天不许回去。”

仿佛回到童年,听大人命令行事的时代。

是不是他们都老了,所以还想回到过去年轻的岁月。

航班的时间太早,又怕走不掉,孤单的我打电话给陆永诚,我想这个时候,了解我的事儿,又不会说好歹的人,也只有他。我请他找一部车子送我去机场。他办得到的。

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出发了,裹着羽绒衣,呼出的气仍然白乎乎的一团。快要出门时,爸爸坐在客厅里面一言不发的生着闷气,妈妈站在边上,做好早餐叫我填饱肚子再走。

航班很早,时间也紧张,我一直在等爸爸发话,可他一直没有讲。陆永诚的车子在外面等。

终于快要来不及赶飞机,我起身,提起行李箱,“爸,我走了。”我不敢看爸爸的脸色,低着头交代了一声迈出大门。

走远了,才听到“回来!”

我没有回头。

刚上车,发动车子,爸爸的电话打过来,“你有什么事这么重要?连爸妈都不需要交代一声?”

爸爸仍然没有说透,但我想他已经知道我的事情,又或许是从陆永诚那里得知的。他们开了车子来追。

我不敢回头,一路上让陆永诚加紧速度将车子开得飞快……

我记得那日在措手不及之间发生了意外,在通往机场的高速路上。我肋骨骨折,痛得穿心。陆永诚也受了伤,因为我催得太急,急着要逃掉。幸好我们都没有伤及要害。

他们替我注射止痛针剂,我断断续续的昏睡几日才醒来。依稀记得这中间周和阿姨都来看过我,但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也记不清说过什么。我知道他们是特意从北京赶过来的。

因为止痛药物的缘故,眼皮实在是沉,浑身软的没有气力,更加没有力气说话。

待到我清醒一些的时候,周又来了一次,伫立在床前,端详我。他十分担心我,那双长眼睛仿佛在说,敏芝,你终于没事儿了,真好。

我们何时开始有这样的默契?什么都不需要讲,已经了然对方的心事。

良久,周才在我床边缓缓坐下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哽咽着,半饷,终于可以完整的对我说出一句话,“敏芝,我要远行了。”

是来同我道别的。

我想我赶不上陪他一起走。那么简单的一个事件,扭转了我们的命运?不,我很快的反应过来,其实一切都是命运注定。

“是我自私在先,明明知道不可能,还要忍不住的走近你。”

我支起身体坐起来一点,但脑袋依然很昏,听到他这么自责,心中凄酸得不得了,又讲不出来半个字。

“如果没有开始,你的生活也许会平静一些,至少不需要因为我承担这些煎熬和痛苦,更不会发生这种意外――”他垂低身体,红了眼睛,双手捂住脸,过好久才拿开,凑近我,轻轻抚摸我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