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一按照品级高低落座，分成两排，凑巧的是，顾青云的坐在吴侍郎的下首，他后面的官员都是鸿胪寺，在他们对面，坐着的是礼部的官员，双方泾渭分明，张修远和他相对而坐。

吴侍郎就让鸿胪寺的封少卿把顾青云的条陈先读一遍。

和顾青云意料中的一样，一听到要赔偿一千万两白银，底下就嗡嗡作响，要不是吴侍郎低咳一声，封少卿的声音听起来会吃力。

张修远看向顾青云，微微一笑。

顾青云回之一笑。

“这份条陈是顾郎中写的，本官知晓你们有所怀疑，接下来就让他本人向你们解释。”吴侍郎说完就朝顾青云示意。

顾青云轻咳一声，站起来先就赔偿的问题解释一遍，内容和刚才的差不多。

“荷兰是个重商国家，它在海上已经称霸几十上百年，它所拥有的财富数不胜数，这是西方许多人都知道的，唯一遗憾的是，和我们打仗的只是夷州岛的总督，荷兰离我们又远，实话实说，咱们对它是鞭长莫及。不过好处是夷州这边离荷兰土地远，兵力有限，加上荷兰要管的地方太多，力量分散了，所以咱们才能打赢。”

“幸好咱们打赢了。”等顾青云说完这一段停顿下来后，张修远就接口说道，“可是一千万两白银，他们肯吗？有那么多吗？据说水师那边已经收缴了不少战利品。”

“一千万两白银肯定有的，荷兰趁着前朝末年混乱之际占据夷州岛，到如今已经四十几年，他们把岛上的资源开发出来，最为出名的就是制糖和水稻，这两样都是很值钱。”顾青云娓娓道来，“从战略位置来看，夷州岛的位置极为重要，它是咱们内陆的海上屏障，在我朝与吕宋的贸易航道中间，还和倭国靠近，有了夷州岛就有了这片海洋的贸易主动权，别人就不能卡我们。”

顾青云的官话标准，说话口齿清楚，加上他身材修长，外表出色，气质沉稳，不知不觉中，在场的众人都听得入神了，也不觉得枯燥。

“夷州岛的位置是如此的重要，肯定获利丰厚，要不然荷兰不会千里迢迢来这里占据它，不会以岛上不到三千人的数量就敢和咱们开战。”顾青云把夷州岛的重要性强调一遍，相信有了它，以后国家从海洋贸易中获利，那对它的重要性肯定能深刻认识到，后人也会好好保护它，不会再有分离的一天。

说到底，中西方海权观念的巨大差异导致了夏朝以及之前的朝代对夷州岛的重要性认识不足，相比之下，西方国家早早就认识到夷州岛的战略价值，无论是荷兰还是西班牙，都想占据它。

好在，他们现在终于把它收复了！

顾青云觉得自己以后还得在各种场合鼓吹海权观念，特别是之前陆煊曾经和他说过，对方受到了他殿试时写的海权论影响，说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还是能产生一定影响的。

“所以索取一千万两的赔偿绝对不多，再说了，为了打这场仗，朝廷投入了许多银两，这些军费还没算进去，还有那么多俘虏的赎身钱也是要算的，估计一千五百万两都不够。”顾青云总结道，见其他人没有意见，就继续解释他提出的条件。

众人目瞪口呆状，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和顾慎之的思维想不到一块去。

其余条件不外乎是送多少名船匠过来，夏朝人在其他殖民地和荷兰人拥有同等的地位，可以自由贸易之类，他只是提出一个想法，具体的还得靠再场的人一起完善，免得出现漏洞。

“咳咳，顾郎中讲完了，该你们说了，内阁给咱们的时间是在一个月内把条件谈好。”吴侍郎示意顾青云坐下。

众人面面相觑，相比顾青云条理分明的条陈，他们原先是想法实在是太简单了，根本拿不出手啊。

吴侍郎见大家没说话，就道：“要不你们先去查询资料，五天后咱们再议。记住，今天的内容必须保密，不要传出去。”

众人忙站起来齐声应诺。

下午散值回家时，张修远非要和顾青云一起走。

鸿胪寺外宾馆这里离顾宅的距离不是特别远，顾青云看出张修远有话说，干脆就让他上自家的马车。昨天和今天天气突变，吹起了北风，气温一下子下降，变冷了，顾青云自我感觉前几天蹴鞠出了一身汗，中途碰到何谦竹，说话说久了回来后感觉似乎有点受风寒的迹象，就不想骑马吹风，上下班直接坐马车。

张修远从善如流，一进来就说道：“慎之，你是如何想出那些条件的？我觉得挺有道理。”之前没往这方面想还好，现在一被人点明，就觉得全身发热，脑袋很是兴奋。

他观察过，不止是他，其他人也很兴奋。万一真的能成？只要想一想一千万两白银是什么概念，就知道他们的功劳有多大了。

“其实朝廷的意思大家都知道，基本上没想过占什么便宜，认为和以前一样，让荷兰国来觐见，上贡点土特产，咱们陛下再回礼，流程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咱们还能叫他们赔款。”张修远觉得眼前有一扇新的大门缓缓打开。

“忘记在哪本书看到过类似的例子。”顾青云敷衍了几句，难不成说平行时空的西方国家就是这样对清朝的？

“不过咱们的老祖宗就曾经和游牧民族进行过这样的赔偿，不足为奇。”顾青云又解释道。

“那不同，这可是西洋那边的人。”张修远摇摇头，开始兴致勃勃地和顾青云说起条约的可行性。

不得不说，夏朝的官员还是很聪明的。发现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解决问题后，想到条约签订后所立的功劳，大家迸发出全部的热情，不断地翻阅资料来佐证顾青云的观念，还把经常出海的海商找来了解情况。

越是了解，大家觉得可行性就越高，也就越有信心。

等到一个月后，大家已经胸有成竹了，提出的条件比顾青云给出的更为完善，当然，更是狮子大开口，赔偿金额喊道两千万两白银。

把条约内容递给被俘虏的荷兰总督后，对方在听完翻译的话后，大怒，连叫着“不可能”。

翻译有两名，一名是精通夏朝官话和荷兰语的神父，另一名是外国商人。

吴侍郎见状，不悦地皱起眉头。

“吵什么吵？都是阶下囚了还叽叽歪歪！”身后跟着的两名低级武官低喝一声。

荷兰总督想到之前失去自由的日子，心里打了个冷颤，不过还是坚决摇头道：“不行，不可能，我不会签的，太荒诞了！”神情非常激动。

神父他们把话翻译过来。

吴侍郎等人有些失望，虽说早就知道对方不会轻易就范，但没想到对方的情绪如此激动，心里颇有些惴惴。

顾青云见他叫嚣着荷兰国内会过来复仇，油盐不进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等你们国家军队打过来，你肯定是见不到那一天了。再者，你们还在和英国打仗，我就不信你们能派多少船过来，我们在这里有本土优势，不惧任何挑战。你要仔细考虑，不签的话，以后我国是不会与你们进行任何贸易的。”

听到熟悉的本国语言从一身官服的顾青云口中说出，荷兰总督不由得愣了一愣，等反应过来时，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喘着粗气瞪着顾青云。

毫无疑问，不能和夏朝贸易，这绝对是一个重大的损失。茶叶、瓷器、丝绸……单单是这些，一转手利润就极大，如果没有这些收入，那和英国的仗会不会受到影响？

无论是为了自家的性命，还是为了以后的合作，荷兰总督最终还是妥协了，大家一起坐在谈判桌上争得面红耳赤，锱铢必较。

经过半个月的谈判，条约的最终条件终于确定下来。

主要内容有：一是两国宣布结束战争，进入和平状态。至于以后可能的报复，顾青云等人已经通报给朝廷了；二是荷兰答应向夏朝赔款八百万两白银，这些银子包括有战争赔偿金，赎身钱，夏朝水师的军费等，其中有一部分可以用黄金支付，不足部分可以用实物来抵扣，等钱到手了，夏朝这边就可以放人；三是明文规定，夷州岛以及附近的岛屿所有权属于夏朝。

下面还有一些条约，和顾青云等人提出的差别不大。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如今夏朝水师的实力还不足以扩大到一定范围，比不上荷兰，后面的条约能否执行，说到底还是得看自身的实力如何，有前面三条，吴侍郎他们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等签订正式条约后，消息传出，满朝文武震惊不已。

原来打了胜仗还能这样？官员们只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