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还怕误了?妹妹午睡,谁知竟来晚了?,劳妹妹等待。”

“哪里是晚!”青雀笑道,“三位一同前?来,我不出来迎着,那算什么!”

说着,她侧身让出路,正想请三人入内,恰有几个仆妇抬了两个风筝进来,在院门边说道:“江娘子要的风筝送来了:一个是鹰穿兔子的,一个是蝴蝶的,这两个轻巧好放。若娘子还要别的花样,我们再送来。库房里还有许多呢,要什么有什么。”

“江妹妹真好兴致!”乔娘子看了?风筝就拍手笑?,“正是好天气!妹妹想在哪儿放?就在这院子里?”

薛娘子忙看她,却见江娘子正同她一起笑?:“不瞒你们说,我本来是打算去花园里的。可巧你们来了?。若你们也爱,咱们就一起放?这院里松树太大,咱们去路上放?”

薛娘子便忙看张孺人:

昨日听张姐姐的讲述,可猜不出新人和乔妹妹说得来呀!

张孺人也在思索:

只?过了?一夜,江娘子好像就比昨日活泼了?十倍,也好说话?了?十倍。

除了?殿下?的宠爱宽慰,这番变化,还能是什么原因?

微微笑?着,她心底其实发涩。

可只?片刻,她还是参与到了?放风筝的话?题中,笑?道:“就在院外?路上吧。这个时辰还折腾去花园太晚了?,外?面也是一样。”

放风筝啊。

她抬头,举目看那晴蓝的天、高飞的燕。

这样好的天气,是该放风筝。

拉起薛娘子的手,她一笑?,跟在青雀和乔娘子身后,四个人挤挤挨挨、好像十三四的一群女孩子,一起迈出了?院门。

……

“好亮的风筝。”

相隔数十丈远的静雅堂,李侧妃站在空旷处,斜看着那两只?忽上忽下?、忽隐忽现?的风筝。

那蝴蝶蓝得发亮,鹰也乌青油黑,一看便知是楚王府的东西。春日放风筝,原也是京中人常有的消遣,她在闺中时年年都?放,嫁来楚王府,也没人禁着她。可从去年,她就自觉停了?这项乐趣。

因为姜氏死了?。

姜氏死了?,她本该高兴:没了?一个霸着殿下?全身全心的劲敌,连死死压在她头顶几年的王妃也一起归了?地狱。这两人一个有宠,一个有身份,只?要她们在,哪怕她给殿下?生了?二?郎,哪怕她是正经从选秀赐下?来的秀女、父亲的官位也不低,但这楚王府里,就是没有她的声?量。

可姜氏死了?,殿下?竟也像死过一回,辞官酗酒、醉生梦死,一整年都?没有再向后院来过一次。

没了?殿下?的楚王府,就算她身份再高,又有什么意义?她才?二?十一岁,就要等着夫君过世,随儿子养老了?吗?

殿下?真不在了?,她和儿子就真能安全无虞平安富贵地终老吗?

这一年,她见不到殿下?,二?郎见不到殿下?,家里的人更见不到殿下?,这楚王府里所有的人,谁都?见不到殿下?,连陛下?想见儿子,都?要提前?派人约定。情形如此,谁还敢过得快意,谁又能过得快意?就算她不怕殿下?看到风筝责备她,难道,她就有取乐的心情?

可殿下?还是带了?新人回来了?。

和姜氏,长得几乎一样的新人,江氏。

从康国公府出来的江氏。

看年纪,至少?有十八·九岁,只?怕比姜氏还大两岁的江氏。

“这江娘子也太张扬了?,才?来两天,就这么大张旗鼓放上风筝了?。”琴音在旁不忿地说,“还有那张孺人也是,有名有份的孺人,却带着自己院里的人主动去贴一个娘子,这风筝就是她们一起放的!”

“热闹些才?是好事。”这一次,李侧妃没听侍女的抱怨,“热闹了?一处,将?来就会热闹第?二?处,总比整个府里都?冷冰冰的好。”

“至于张氏,”她道,“殿下?让她去陪着人,她可不要顺着杆子讨好儿。难道还要我去吗?”

琴音似乎懂了?,却又说:“可咱们府里从前?是热闹,却只?热闹一个临风堂。我看张孺人就是要趁这个机会越过咱们去,小姐,咱们也”

“云起堂和临风堂怎么比。”李侧妃笃定,“临风堂的人才?到京里第?一天、第?一个时辰,敕封的旨意竟就下?来了?,殿下?在路上就急着给她请封,回京就把她带给贵妃娘娘看,竟是一天一刻也等不得。不是娘娘压了?压,劝了?殿下?,她初封就是侧妃,哪还等有孕。云起堂的人,你见殿下?给她请封了??何况,她还是从害了?临风堂的人家出来的。”

“若是那临风堂”她冷声?,带出些许怨恨,“你以为,她会第?一个来拜见我吗?”

琴音心头是一样的恨,连忙握住主人的手,低声?:“再怎么,她都?死了?!”

“是,她是死了?!”

李侧妃转身向后有人靠近了?,正等着回话?:“什么话??”

“小姐,袁孺人中午没吃饭,一口都?没吃,现?在饿得急了?,又闹着要厨上给她新做呢!”那一个陪嫁侍女忙说。

“厨上爱做不做,只?不许送进静雅堂!”李侧妃冷笑?,“既‘病着’,就该用清粥小菜将?养,非要大鱼大肉,不是更伤脾胃,什么时候才?能好?她出了?事,自己装可怜,殿下?却该问我的责。不然就让她请太医,治治到底是什么病!看她还装不装!”

“是!”

那侍女应着,飞快去办事。

经过这一节,李侧妃也没了?看风筝的兴致,叫乳母把二?郎抱来,一句一句教他说话?:

“二?郎想见阿爹呀?谁又和你提起阿爹了??自己听见的……快了?……他是忙,谁都?没空见,不是不喜欢二?郎。他以前?来看你,你都?忘了?。见了?阿爹说什么?那是阿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你爱吃什么、爱玩什么……说你想念书了??别问他为什么不来……是、是,你阿爹呀,是收服东夏的大英雄。没有他,咱们还年年担惊受怕,生怕东夏打过来又要死人,从你阿爹平定东夏起,大周已经安宁五年没有战事了?……”

母亲的声?音温和又轻缓,不像对别人的昂然尖快。小小的二?郎坐在母亲身边,心里还装不进太多杂念。他听着、问着,扒着母亲的肩膀撒娇,闹着、笑?着。

夕阳很快落在窗纱上,照进房中,照在他们身上,是一片温暖的红。

……

隔着很远,楚王就听见了?一阵畅快的笑?。

离得近了?,站在云起堂门边,能听见一整座院落都?盈满了?轻快的、似乎能飞上云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