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不许次妃居住宁德殿。但楚王今月询问, 是让青雀从定国公?府出阁, 住回他书房, 还是从他书房出阁,暂住宁德殿一个月, 皇帝没有思?考太久, 就让按后一种办。

而“县公?娶妻”的场面, 本就足以震动京城。

黄昏, 青雀戴八凤花冠,身披云锦,在如云侍姬的簇拥下,被楚王亲手挽出, 下轿回到?王府。

冬风吹得人?寒, 楚王的手却暖如炉火。

冬日的黄昏暗影疏落映在他眼中, 却再没有映出任何的尖锐、锋利、不耐, 只有对她毫无杂念的专注。

青雀便也没能忍住,在玉扇之后, 轻轻对他抿出一个笑?容。

婚仪繁杂,青雀却并不觉得疲惫。每一个祝福他们会百年好?合、如糖似蜜、相伴到?老的仪程,她都怀着极度的认真和期盼做好?。

终于,合卺交杯。

当着满室女宾的面,楚王轻轻抚开青雀额上的流苏。

“一会先?吃饭,等我。”他笑?。

“嗯。”青雀用比他更轻的声音,红着脸答应。

他们的情态,毫无遮挡,被所?有来客看得分明。

不仅现在。这一路过来,楚王对他新次妃的态度,和那日当街拒绝周仙容相比,都是天上地下。

以为旁人?听不见,周仙容瞪着江氏和楚王交叠的手臂,发出轻轻一声冷嗤。

文阳长公?主立刻捏了一把女儿的手。

“咱们六郎对他新娶的次妃,还真是宠爱。”待观礼结束,走出内殿,她笑?对云贵妃说,“连宁德殿都求来给她行礼,也不知?,将来正妃入府,会不会介怀。”

云贵妃今日特意出宫,替儿子招待婚宴的女宾。因知?她会来,各家赴宴的女眷,都是府中辈分、身份最高之人?,即便此?刻听到?文阳长公?主当面生事,挑衅贵妃,也还能稳得住。

而文阳长公?主今日带女儿过来,无非是心中不服,要亲眼看一看把周仙容“比”下去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模样,也是要用这等行事,挽回她们被楚王拒绝的颜面。

云贵妃心如明镜。

“陛下若再给阿昱赐婚正妃,也定是识大体、知?礼仪的贤良女子,上敬父母、顺从丈夫,对下,宽待姬妾儿女,不生妒忌。”她温和笑?着,声音不高不低,“令江氏在宁德殿行礼,是陛下的旨意。若阿昱的新妃,真连陛下的旨意都不满,那这样的人?,也无德做天家的皇妃。”

文阳公?主被这一席话说得无言可答,只能笑?了笑?:“还是贵妃娘娘虑得深远。”

“不过都快六年了。”她又说起,“这楚王府里?,终于又有了一个能主事的女人?,想必贵妃娘娘,也能少为六郎的姬妾费心了?”

“阿昱的妃妾,就那么四五个人?,来来去去,还不比公?主的面首多,本就不用我多操心。”云贵妃仍是笑?着,不轻不重地还击。

文阳公?主想在女宾面前坏阿昱的名?声,断他再娶高门淑女做王妃的路,她又何妨断一断周仙容的路。

公?主养面首不罕见。可父母太过荒唐,总是有碍儿女的婚事的。

文阳公?主用鼻子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席才过半,她便带着女儿告辞。

天色墨黑,寒风侵骨,又因前来赴宴盛装丽服,行动不便,母女两人?并不骑马,一同上车回家。

“贵妃当着那么多夫人?还那么说,是不想楚王再娶王妃了吗!”周仙容坐稳就冷笑?,“什么‘识大体、知?礼仪的贤良女子’,我呸!哪一个女子能忍得了妾室鸠占鹊巢,先?住了正妻的屋子!她这么说,谁还敢再把女儿嫁去楚王府!摆明了楚王再如何宠妾无度,她也纵着!”

“她,可能还真是不想了。”文阳公?主揉了揉额心。

“阿娘!”周仙容忙替她揉起来,“喝多了?头疼?”

“没喝多少。许是方?才让风吹的。”文阳公?主摇摇头,握住她的手。

“那江氏,咱们今日也看了,不过仗着一副好?颜色。”她宽抚女儿,“楚王为这么一个狐媚,自弃了得力的岳家,将来,还有他后悔的。”

“恐怕陛下封江氏做次妃的时候,就断了再给他赐婚的心了。”说着,她得意笑?起来,“哪家高门重臣,愿意女儿嫁给他,做那样受气的王妃?”

“就是来日,他后悔了,杀了江氏来跪在我面前请罪求亲,我也不要他这样的女婿了。”文阳公主笃定地说。

……

提前走了一两个宾客,并无碍于楚王府婚宴的欢庆。

文阳公?主才走,又有陈宝等几个太监到府,带来了皇帝的赏赐。

楚王才被灌了一轮酒,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敬酒。

他眼中生光,来者不拒,这副娶妻万事足的模样,看得齐王和魏王把牙根咬了又咬,也去跟着灌了他几杯。

太子并未亲至,派嫡子韩王前来贺喜。

韩王是太子妃的长子,比赵良娣的长子江夏郡公?略小一岁,两年前成婚,得皇帝亲封郡王爵位。

自那之后,朝中宫中有一应往来应酬的事,太子不愿、或不便亲自出面,又必得派人?去恭贺时,便只令韩王代替,不再让江夏郡公?替他行事。

韩王已一十八岁,将近弱冠,只比六叔楚王小八岁,身份又与二叔齐王、四叔魏王等同,却并不一同上前起哄、敬酒,只安静吃菜。

“二郎。”灌酒回来,魏王带着酒气,一手搭上韩王的肩膀,“你怎么不也去贺一贺你六叔?”

“方?才开宴,侄子已经?贺过了。”韩王稍躲了躲魏王的突然贴近,放下筷子,神色也有些不自然,笑?道,“六叔是叔叔,侄子也不敢太造次。”

“怕什么?”魏王便说,“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别说你我,就是那些人?”

他指了指现在围着楚王敬酒的一圈将士:“他们都不和你六叔客气,你是侄子,亲侄子,太子的嫡子,怕什么?”

“是侄子平日和六叔相见不多。”韩王还是不动,“何况六叔正和他们热闹着,侄子还是不去打?搅他们的兴致了。”

再三劝不动,魏王扫兴回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