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桌面,柳莹咽了咽干涸的嗓子:“或许你不知?道,咱们府里的人,姜、姜侧妃和?袁孺人,都是十五岁就进?府了。尤其是……姜侧妃,她进?府的时候,真和?我?们三娘有些像,看着就像……妹妹。”
说完,她有些承受不住,猛地喝茶。
青雀似乎明白了什么。
逾白和?姜侧妃更像的,是……年纪,而不是容貌?
咬牙想一想,她试探:“可,倒是没听说过,孺人也……像。”
“我?又不是十五六岁了,哪里像。”
说都说了,柳莹有些“豁出去?”的意思。
她给自己倒茶,又灌下?一口:“三娘是我?的亲妹妹,自是更像我?。但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笑起来,看着都像初春嫩叶一样?,让人欢喜。容貌或许只有……四五分的清秀,可因为年纪小?,四分五分看在旁人眼里,也是七八分的鲜艳了。”
确认猜想,青雀不觉攥紧了袖口。
柳莹却站起来:“我?先走?了,不扰你们团圆了,过两?日再来。”又说:“若你一时寻不见?合适的房舍,我?告诉我?家里,帮你找找?”
“多谢好意!但不劳伯父伯母费心,房子已经有了。等过几日安顿好,我?请你一起去?坐坐?”青雀忙说。
“这有什么谢的。”柳莹便道,“既有房舍就好。住处万一有什么不妥,你只管来开口。至于?请我?去?,你倒不必太急,等伯母和?二娘真正住惯了,歇好了,再说也不迟。这话,你也先别对她们说,平白叫她们多添担心,总想着家里要有新客来,那就不好了。”
示意青雀留步,她终于?又露出笑:“快去?收拾吧。住在府里虽然?省心,终究,不如外?面自在。”
她来得快,走?得也快,扶着侍女的手,似柳扶风,袅娜娉婷。
站在院门旁目送许久,青雀默然?转身?,正看见?在廊下?歪着脑袋,担忧地望着她的江逾白。
“不是大事?”江逾白走?过来。
“不是大事。”青雀握住她。
看了看她的神色,江逾白没把“姐姐现在和?小?孩子一样?缠人”的话说出来。
被妹妹认为变得缠人了的青雀,说着永兴坊宅院的种种,在西厢同母亲妹妹打点了一下?午行李。
江逾白和?华芳年坚持不要她另给银钱,青雀只好单独拿出自己做丫鬟时积攒的月例:“这些总不多了。听我?的,你们拿着。我?在这,要什么有什么,可你们在外?没钱不行。”
“你‘要什么有什么’,难道是容易的?”侍女们都不在,江逾白说话便直接得很。
“容易。”青雀坚持,“便不容易,我?多这一匣钱也没有用。”
现在掌握着她她们命运的人,何曾在意过些许银钱。
“哎!”一叹,江逾白偏过脸。
“拿着。”青雀把匣子塞进?她手里,“你拿着,多给娘买吃的、用的,不许她再连夜做活,更不许她连夜做了活去?卖钱!现在不用管什么‘夫人小?姐’了,她真把眼睛熬坏了,还不是你操心受累?”
“好好好!”江逾白抱住钱匣,“你是姐姐,听你的!”
两?个女儿拌嘴,华芳年手里叠着衣服,低了头笑。
一起用过晚饭,又一起梳洗更衣,挤在架子床上,母女三人肩挨着肩。
“收拾得倒快。”躺在母亲妹妹中间,青雀环着她们,“既这样?,明日吃了饭,就送你们走?吧。户帖也有了,早出去?、早住下?,早安心。”
“真要住楚王的宅子?”房里虽没有别人,可夜里太静,江逾白仍压低声音,“其实我?和?娘还有钱,不如先赁两?间小?屋子……”
“不妥。”青雀也轻声,却不容反驳,“我?知?道,你是怕楚王送的,哪天他又收回去?,也怕给我?添麻烦。我?不说他怎么样?,我?只说今日把你们要出来,已是把霍玥得罪死了,她必然?恨着咱们。那宅子里有人、有护卫,又是楚王府的,不怕她找上门。你们真将就着赁几间屋子,吃苦不吃苦,我?就不说,我?只怕霍玥用不干净的手段,那时又叫我?到哪去?哭?”
逾白和?姜侧妃的相似,是让楚王……更危险了。
但,两?害相权、暂取其轻。
而她一口一个“霍玥”,直呼昔日主?人的姓名,听得江逾白发怔。
华芳年已经慌乱开口:“阿雀、阿雀呀!就是心里过不去t??,嘴上也说得客气些!你这么叫霍三娘子,楚王殿下?知?道,怕会疑心,你背地里对他也不恭敬!”
“这有什么怕的!”青雀还没答,江逾白先反驳说,“娘忘了:宋家的王妃杀了这里的姜侧妃呢!霍霍玥也是宋家的人,姐姐这么叫她,楚王该高兴才是。”
“那也不好太过了。”华芳年叹。
青雀笑着,搂紧了她们。
“与楚王如何相处,我?有主?意,你们不用担心。”撑着自信说完,她道,“我?只担心你们。若遇到什么事”
“遇到什么事,我?们有手、有脚,也长嘴了,不是三岁孩子了。便真有烦难,一定会叫人来告诉你的。”
江逾白笑道:“从前做奴婢都做得好,如今做了良人,还怕什么?姐姐也不用瞎操心。”
话虽如此说,可从前十余年的生离死别,依旧在青雀心头悬着阴影。
她叮嘱着母亲和?妹妹。江逾白与华芳年各有所觉,默契地先不细问,也只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她。
不知?说到多晚,睡意终于?压倒了分别的思念。
靠在长女肩头,华芳年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
青雀和?江逾白头挨着头,还在断断续续说些“柳孺人真有这么好”等话。
小?声说话的妹妹,身?上那一种越长大越明显的尖利减弱了许多。
摸着她顺滑的头发,青雀好像抱着许多年前襁褓里那个软软的、小?小?的,没事就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她,“咯咯”地笑的妹妹。
这样?好的妹妹,从小?小?一团珍宝,被她和?阿娘亲手养到大的妹妹,上一世?,就因为她的懦弱与无能,竟眼睁睁看着她被逼着做了永兴侯那百无一用的第三个儿子的妾!
分明年少的时候,躺在永兴侯府“家里”的床上,她们悄悄说过,以后谁都不要做妾。做妾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