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说,”他又和齐王咬耳朵,“二侄子是真不想凑这个热闹,还是不愿意去给楚王敬酒?”

“谁知?道呢。”齐王吃下一口没什么滋味的菜,“虽然名?分上是叔侄,那是太子的嫡子,你也别太闹得过分了。”

魏王忍了忍气,冷哼道:“什么‘县公?娶妻’!”

娶一个次妃,这么大排场,父皇还特地命人?在席间送赏,这简直比郡王娶妻还更热闹!

……

前殿的舞乐欢笑?,越不过重重的围墙传到?后宅。

宁德殿的丝竹热闹,却经?由凛冽的冬风,透过冬日空旷的花园,隐约递到?了“冬四院”的窗边。

今日殿下娶妃大喜,有罪庶人?袁珍珍的面前,也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宴。

被关在冬四院禁足四年多了,她从没能踏出院门一步。

被关进来的那年,她才十七岁,今年,她已二十有一。

四年前,她以为自己有花容月貌,又比江氏……王妃年轻,比她清白,又是殿下从宋妃献上的两个人?里?,亲自挑中留下的那一个,殿下还直接封了她做孺人?,一定是喜欢她的,只是被江……被王妃缠住了,霸占了,所?以才不来看她,只是被王妃骗了,不知?道王妃曾经?给别人?做过妾……

可是,殿下亲口告诉她,留下她,只是因为,他厌烦了宋妃总是送人?,又看出她比另一个人?更情愿留下。

而请封她做孺人?,是要让宋妃知?道:

“不是宋家的人?,我便愿意收,愿意给她尊位。”

四年过去了,殿下以冰冷、嘲讽的态度,对她说的每一句话,袁珍珍都还能一字不差地复述。

“我本想,给你两个选择。”

咽下一口苦酒,袁珍珍听到?自己的声音,和四年之前,殿下在这里?的声音重叠。

“……但若非我要用你警告她,你也不会留下。你方?十七,正当嫁龄,再过三年五载,以王府侍女的身份离开嫁人?,也算有个结果。”

“我猜到?了你不会愿意。”

“以你的行事,我也不能放你离开,在外胡言乱语,引起流言。”

于是,她就被关在了这里?,一直、一直关在了这里?……每一天都只能望着四方?的围墙,四方?的天,对着相同的几个侍女和嬷嬷……听她们的话读书、念经?、学规矩,不能出门,不能见家人?,甚至不能送信……

“娘子虽被禁足,也停了月例,却是丰衣足食:一日三餐,每餐两荤两素四道菜肴;一年四季,每季四匹衣料,并灯烛炭火纸笔等物,从来没人?克扣。”在她受不住大哭的时候,嬷嬷们如此?对她说。

“娘子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们平和地叹气,“以娘子本来的出身,就是在家也没有这样舒服的日子。便是嫁了别人?,不幸守寡,规矩严苛的人?家,让寡妇守节的院子,还没有咱们‘冬四院’大。何况,娘子你勾结府外,搅乱王府,如此?大罪,殿下宽和,没有罚你苦役,只是让你读书学规矩。”

“娘子有在这里?哭的功夫,不如再想一想自己的错处。”

“执拗不改,娘子才是一辈子走不出去。”

“若真心悔过,或许就感动了殿下、娘娘,愿意对娘子宽宥一二呢?”

好?像换了一首曲子。

鼓声停了吗?那是笛音,还是萧管?

袁珍珍其实不知?道那是她真正听到?的乐音,还是,只是她的幻想。

如果她没有嫉妒王妃,不肯见她,不肯与她往来,不去依礼对她贺喜,从一开始就得罪了她。

如果她没有纵容阿娘几次过来,从阿娘口中,听到?了宋家遮遮掩掩,不怀好?意告诉阿娘的话。

如果,她能从一开始就知?道利害,也让家里?知?道利害。

如果……她没有在那年的中秋宴上,怀恨问出,王妃是个丫鬟出身,怎么竟这么厉害,什么都会?听说她给人?做过妾,是不是真的

如果她听了李嬷嬷和冯女史的教导。

如果,如果她在殿下面前,她在殿下回京之前,已经?真心悔恨了自己的错误

是不是,她早就离开了楚王府,找到?了一个喜欢她容色,愿意疼她爱她的如意郎君?

是不是,她也能坐在今日的宾客里?,依旧听人?尊奉一声……“袁孺人?”?

醉倒在桌案上,袁珍珍满心悔恨,满面泪痕。

第125章 “王妃”的威势 她不是菩萨。

袁珍珍是戴罪受罚之身, 禁足不可出门,明日也?不能去宁德殿,向?新王妃请安。

是以?, 即便她今夜吃得酩酊大醉, 也?无伤大雅。

看她伏在桌上?,没?了动静,安静候在一旁的一名侍女便开了门叫人,几人一起先将?她搀扶到卧房里脱衣脱鞋,喂醒酒汤。

再看她流着泪, 真?正睡过去了, 她们才到外间收拾了酒菜,端到下房里,同嬷嬷们一起取乐,又换了一个人守夜。

袁氏虽然戴罪禁足, 现在论起身份, 还不如她们这些正经领月例的侍女, 但毕竟她们的差事就是服侍、教导袁氏。

若差事办得不好, 暗中克扣、虐待于她,真?弄出大事, 叫人知道?了回禀殿下,她们的结果一定还不如她。

“说起来,今儿她竟没?闹。”一个嬷嬷吃着酒笑道?,“就是吃醉了,睡过去, 咱们也?还省心了。”

“她好像也?有?日子没?发左性了。”另一个嬷嬷便说,“便是九月时,咱们王妃得封, 她听了,也?只是怔怔的,没?再说糊涂话。”

“难道?,是真?想开了?”一人笑着,不大认真?地说。

“管她想不想开。”第一个嬷嬷笑说,“她是出了名的糊涂人,连冯女史都教不明白,她就是一辈子想不开,殿下也?不会责怪咱们。咱们只管吃酒高兴。她真?想明白了,那是她的造化。”

几人一齐举杯,又在窗外的风声里,同贺殿下、王妃大婚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