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风顺着大开的?窗扇, 毫无阻拦吹起了霍玥耳边散落的?鬓发,吹痛着她本就通红的?双眼。
同?样的?风也吹在青雀身边,被厚实温暖的?衣衫遮挡, 只吹动了她狐皮斗篷上雪白?的?绒毛。
从?下午疯玩到天黑, 在书房偏殿用过酒宴,又投壶消食了片刻,一更?过半,青雀终于尽了兴,愿意回云起堂歇息了。
今日可真是?畅快!
酒意未散。握着楚王的?手, 缓步同?他走回去, 青雀还?正兴奋说着楚王下次回来若有空闲,他们可以一起到郊外田猎,不远处忽然突兀响起几个脚步声,便?有灯笼走近了。
她先止住话。
须臾, 是?罗清和两个小内侍出现在灯后。
“殿下!”罗清脊背向下弯曲, 深埋着头, “李侧妃的?烧退了些, 人方才醒了,只是?”
不待楚王多问, 他用力抿了抿唇,说出来:“只是?她一定要见二郎。严嬷嬷劝不住,奴婢们无能,也劝不住,只能来问殿下。”
侧过脸, 青雀看到楚王狠狠皱起了眉心,脸侧的?线条瞬时就如他今日射出去的?箭羽一样笔直冷硬。
“她不知道自己正发高烧?”楚王的?语气却轻。
“李侧妃知道。”罗清不敢抬头,“但她说, 不放心二郎,一定要见。哭着和严嬷嬷说,不见二郎,她死也不能安心。”
“死?”
楚王笑笑,声音更?淡:“若她还?能听得懂人话,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让二郎隔着门和她说几句话。若她已经听不懂了,就把二郎抱去前殿歇息,其余随她去。”
罗清领命,一瞬也不敢耽搁,立刻去了。
边跑,他边擦额角的?汗,听两个小内侍喘着抱怨:“罗公公,你说李夫人是?不是?真烧糊涂了?殿下都?怕把孩子挪来挪去,折腾病了,自己去前殿受礼,李夫人还?是?亲娘呢,自己发着烧,还?要闹二郎,怪不得殿下生她的?气,还?折腾得咱们过年都?不安生。”
“殿下吩咐什?么,做就是?了。”罗清看他们一眼,“殿下也是?你能议论的??又不少你的?赏钱。”
这话虽是?禁止,却不严厉,显然罗公公也对李侧妃怨气不轻。两个小内侍挨了训斥也不怕,互相笑笑,赶着一起回静雅堂。
而伴在楚王身边,青雀还?是?没有多问一字。
静雅堂的?事,楚王虽不在意她听,可也未必愿意她问。
但,重?新走了几步,突然地,楚王开口:“你觉得,二郎今日怎么样?”
二郎怎么样?
他问,青雀便?斟酌着用词,实话回答:“二郎……我看,虽然是?话少腼腆,却有自己的?主意,也聪明?,知道学大郎的?行事,但又不是?事事都?顺着大郎说。”又笑道:“大郎就更?有做哥哥的?样子了,虽是?第一日相处,却知道‘和而不同?’,没让他们的?小分歧变大。”
楚王只是?听着,片时方又问:“只差半岁,性情?竟能如此?不同??今日大郎的?话,竟是?二郎的?三五十倍还?多。”
“就算是?亲兄弟姊妹,也未必人人性情?相同?呀。”青雀便?笑说,“像我和妹妹,还?有阿莹和她家的?三娘,都?是?亲姊妹,还?是?同?母的?,柳三娘便?比阿莹话多十倍,我妹妹也从?小就比我更?爱说。话多话少,大郎和二郎也都?是?好孩子。”
楚王听着,半晌无言。
他一路似在沉思,一直行到看得见云起堂的?灯光,才再次轻声开口:“常听你唤柳氏‘阿莹’。你与?她,如今极好?”
恰是?一阵烈风吹过,险些将青雀的?雪帽吹落。
冷意侵体,她忙侧过身,想避开这阵风,楚王的?动作却比她快,向前一步,揽过她肩,用黑狐皮斗篷将她整个人严密遮住。
寒风吹不到她了。
但那一阵风,也足够让青雀的?醉意彻底清醒。
这还?是?入府之后,楚王第二次直接向她问后宅里的?其他人直接问她与?其他妃妾的?相处。
但第一次,她才入府那天,楚王问及张孺人,是?因张孺人是?他派来,听他之命陪伴她的?。
这次又是?为什?么?
是?为二郎的?去处吗?
还?是?,为阿莹自己?
今日无月,繁星不明?。还?有十几丈就到云起堂了,灯光似已近在咫尺。在这浓深的?黑夜里,仆从?手中的?灯笼不足以照亮四周,矗立在黑暗中的?云起堂,便?似一座正在发光的?巨大灯火。
“阿莹是?……”
笑了几声,靠在楚王肩头,青雀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对他说:“人如其名,她是?在任何地方,都?能莹然照亮自己的?人。”
摒除杂念,她只说出自己内心最真的想法:“她愿意同?我交好,是?我之幸。”
默默地,楚王从肩上扶起了她,与?她相视。
云起堂的?灯光毫无遗漏映在她眼中,她也似能照亮自己、照亮旁人的灿然灯火。
看着这双净澈通明?的?眼睛,楚王最终改了主意。
……
新年的?第二天,楚王亦是?凌晨即起,不到五更?结束,便?已出府,往京郊军营去犒赏将士。
直到天光放明?,青雀才慢悠悠用过早饭。
楚王府没有王妃,所有妃妾都?不必早起请安。今天正月初二,按例是?妃妾家人可以入府探望的?日子,眷属进府,当然也不必额外再到宁德殿多行一次礼。
按楚王的?叮嘱,青雀果然留阿娘和逾白用过晚饭,才叫人送回去。
楚王一时不回,她便?往瑶光堂来和柳莹说话。
“正好你来了。”柳莹把一页纸递给她,“这是?我阿爹阿娘挑出来的?,几家t?男子本人不错,与?三娘相配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