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铄看见萧衍，脸上早就失去了往日的风度，愤恨地大喊大叫着，巴不得要冲到萧衍身边，将他撕成碎片。

蒋统领见小王爷神色很是难看，使了个眼色给押着萧景铄的禁卫军，那人会意，立即从身上扯下一块碎布堵住了萧景铄的嘴，强硬地按着他的头，将他押了下去。而他所带来的那些人也逐个被禁卫军等人押走了。

随后遂帝下令将萧衍和萧文翰两人赶出了宫。

在出宫的路上，萧衍看着身侧有些尴尬的萧文翰，像往日那般拍了拍他的肩膀，主动打破了沉默，“既然一切都不是八哥所为，那为何自我遇刺后，八哥便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我？”

萧文翰深深地叹了口气，“小九不要怪八哥，八哥也是被逼无奈的。”

“八哥这是何意？”萧衍疑惑地问道。

“小九遇刺后，我便一直在自责，若是那晚我坚持要送小九回府，或许小九就不会遇刺，亦或是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萧文翰神色复杂得低声解释道，“小九一直不曾醒来，我心中烦闷不已，便跑去五哥的酒楼喝酒，无意间听到五哥与他的手下在谈论刺杀小九一事。我当时觉得心惊，不小心发出了声响，马上就被五哥的人发现了。”

“五哥威胁我若是敢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小九，就会杀了我。我觉得害怕，但又担心小九，所以才偷摸着去见了小九，却也不敢久留，亦是不敢再与小九有过多的往来。”萧文翰说着又叹了口气，“尽管我都已经这么做了，生性多疑的五哥还是不放心，这才趁父皇离京时毒害了四哥，并将此嫁祸于我。”

“好在父皇回京后便发现了端倪，命人去天牢同我了解了实情后，又命锦衣卫根据我听到的那些为线索，找到了与五哥有关的证据，这才谋划了今日这一切。”

除了萧文翰无意得知了真相外，其他的倒是与萧衍猜测的相差无几，只是……被自己的父皇和皇兄当作诱饵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过。

萧文翰见他这样，更是觉得尴尬与歉疚，“我知道小九不喜这些阴谋诡计，但皇命难违，还望小九能谅解八哥。”

萧衍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心里才略微好受了点，她摆了摆手，低声道：“弟弟明白若不这么做，是极难拿下五哥的，也并没有任何怪罪八哥的意思，八哥不必为此自责。”

萧文翰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心情反倒是更加复杂，不过他知道萧衍一下知道这么多事，需要时间去消化与接受，便也没再说什么会增添萧衍烦恼的话，只是颔首应了一声：“小九不怪八哥就好，八哥这就放心了。”

萧衍勉强笑了笑，出宫后随意同他说了几句，便挥手作别了。

而另一厢的大明宫内，遂帝躺在龙榻上，早已没了与萧衍说话时那般威严，看起来累极了，声音也变得极轻：“棘斯。”

站在龙榻不远处的棘斯公公听见这一声，忙走近了些，躬身问道：“皇上，您有何吩咐？”

“去将皇后唤来，而后你们便都出去罢，朕想与皇后……最后独处一会。”遂帝艰难地说着。

“皇上！”棘斯公公的眼眶都红了，连声音都有些哽咽。

遂帝阖上了双眸，轻得快要消散的声音依旧充满了威严：“快去，莫让朕再说第二遍。”

“是，是。”棘斯公公连声应下，快步走出了大殿。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苏倚墨就随着棘斯公公来了。进了大殿内，棘斯公公叫走了殿里所有的宫人，仅留了两位主子在殿里。

“皇上，您唤臣妾有何事吗？”苏倚墨在床边坐下，与遂帝隔着一小段距离，眸色晦暗不明地看着他问道。

遂帝闻声睁开了双眼，看见苏倚墨的那一瞬，灰败的眸子里霎时染上了几分笑意，努力地挪动着手臂，握住了她搭在双膝上的手，低声道：“倚墨，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冰？是不是你宫里的人待你不好？”

苏倚墨任由他牵着，嗓音如同她的手一样的冰冷：“皇上多虑了，他们没有待臣妾不好。”

“那就好，那就好……”遂帝喃喃地念了几句，神色都放松了不少。

苏倚墨几不可觉地皱了一下眉头，静静地瞧着他没有说话。

殿内静默了好一会，才又响起那虚弱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庆幸与满足：“朕就快要不行了，但最后一刻还能有你陪在朕身边，朕已经很满足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遂帝也不恼，轻声对苏倚墨说：“倚墨，朕知道你有话想同朕说，朕已经让他们都走了，若你还不说……怕是再也没机会说了。”

苏倚墨冷冷地笑了一下，顷刻间卸下了所有的伪装，连那一声“臣妾”都不愿意再说：“我当然知道，因为你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都是我亲手做的。”

遂帝眼底划过一抹痛色，却没有出声打断她。

“萧遂，你看着自己的儿子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最后一个个离开你时，你心里是什么滋味？”苏贵妃眉心紧蹙，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眸问道。

“朕……很难过。”

“萧遂，我虽不算了解你，但我也知道你在撒谎！”

遂帝轻轻摇了摇头，“朕没有撒谎，朕真的很难过，也……很心痛。”

显然苏贵妃并没有相信，冷笑着说：“萧遂，你那么喜欢衍儿，若是她也不在了，你还能继续骗我吗？”

“倚墨！衍儿也是你的孩子！”遂帝眼中满是震惊之色，声音也有些紧张。

“我的孩子？”苏贵妃低声念了一句，忽而低低地笑了起来，像是听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若不是你强迫我，我和你会有这个孩子吗？！”

“朕……”遂帝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可除了这个字，旁的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倚墨似是有些笑累了，慢慢地停了下来，冷声问道：“萧遂，如果当初你知道会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你还会那么做吗？”

遂帝疲惫地闭上了双眸，哑声道：“倚墨，朕其实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朕知道你恨朕，恨不得把朕五马分尸。”他的声音愈来愈轻，“可若是再重来一次，朕还是会那么做的。”

“为什么？！”

“虽然这么多年，无论朕如何对你好，你都忘不了徐将军，但于朕而言，哪怕你对朕仅有的温柔和那一点点好都是装出来，都带着勉强，可朕能拥有过你，能与你有了衍儿，哪怕失去了一切，朕都无悔。”遂帝细声道，“朕唯一后悔的是没能早点遇见你，那或许……你心里的人就不会是徐将军，而是朕。”

“萧遂！你做梦！不管再重来多少次，不管我先遇见的人是不是你，我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你的！”

“是吗？”遂帝自嘲般地笑了一声，“那朕至少还得到了这些，朕已然知足了。”

这句话才落音，龙榻上那个消瘦的人再无了声息，原本搭在身上的手也渐渐滑落在一旁，整个人瞬间就变成了一件死物一般。

苏倚墨怔在了那里，许久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可她的心里异常平静，没有想象中复仇的快感与开心，也没有因为他不在意的态度而感到愤怒和不甘心，唯有始料未及的深深的疲惫与空虚感，好似复仇成功之后她留在这个世上便再无了意义。

她摇晃着站起身，整个人都有些无力与恍惚。

她慢慢地走到桌案前坐下，机械地研好墨，拿起一支毛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