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恒满面不解地蹲下｜身，借着微弱的火光在地上的一滩水渍中看清了自己的脸，的确十分的滑稽。他垂下头忙熄灭了火折子，两人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萧衍难得见他出糗，无声地笑得整张脸都僵掉了，之前被他蠢到的坏心情也好了不少，便没有再提了，只是清了清嗓子问道：“这翻墙进去怕是有点难，我们还是想办法混进城里吧。”

“是。”正在用水囊里的水清理脸上脏污的温恒应了一声，也忘了问她方才为什么一直没有上去。

主仆两人回到营地边，偷溜进一个无人的帐篷里，从里面拿了两套士兵的衣裳，分别换好后，绕过火光大亮的地方，捡起放在地上的两个桶子，跟着往城外排水的士兵混进了城里。

温恒背着紧闭着双眼的萧衍，艰难地在水里淌行着，走到一处较为低矮的房屋前，托着她的脚，助她爬上屋顶后，才拖着被水泡过后异常沉重的身子，跟着翻了上去。

这里离城墙不算太远，未免被人发现，两人都是猫着腰在屋顶上快步往城中央的方向走，身上的衣物不停地滴着水，留下一道又一道水迹。

白日里看这汴州城只觉得黄水泛滥，上面漂浮着许多乱七八糟的物什，但眼下两人的眼睛适应了夜里的黑暗，才发现脚下的水面上浮着不少肿胀的尸体，甚至还能隐约闻到那尸体发出的腐臭味。

萧衍眉头紧蹙，下意识想要拿帕子捂住口鼻，又想起怀中放着的那块帕子才泡过这水，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放缓了呼吸，尽量少吸入这城里的空气。

走了一小会，她才发现有些不对劲，突然停住了脚步。

走在前面的温恒听见后面细碎的脚步声没了，跟着停下来，回过头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温恒，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萧衍皱着鼻子，不答反问道。

“王爷是指这城中的瘴气吗？”

萧衍拖长声音“嗯”了一声，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想什么。

“这瘴气吸入得多了怕是会中毒。”温恒向周围睃巡一圈，发现越近城中水中的死物便越多，那难闻的异味更重，连会龟息术的他都被熏得止不住皱眉，“王爷，我们得快一些了，您若是在这待久了，身子定然会不适。”

萧衍点了点头，整个人都懵懵的，似是走神了，也不知有没有把温恒的话听进去。

温恒眉头皱得更紧，他家王爷这模样恐是已经中毒了。

原本他们的打算是从城楼处直接使轻功到屋顶上，也带了厚实的布帛，但之前那一闹，两人都把城中可能有瘴气一事忘记了，便没有注意不要让布帛碰水。而眼下他们身上的衣物泡了水，也不合适用来遮住口鼻阻挡瘴气了。

“王爷，不如我们明日再来吧？”

萧衍只觉得头在隐隐作痛，还有些胸闷气短，眼前的一切跟着有些模糊，耳畔的声音忽近忽远，听得不太清晰。

不过她还是听见了“明日再来”四个字，用力掐了一把手臂，让自己清醒了一点，才摇头否决道：“不行，这偷溜进城风险并不小，我可以用舟车劳顿提早歇下了为由瞒住大哥一夜，不代表明夜这么说大哥还会相信。”

“王爷您究竟想在城中寻什么？”

“这水位如此高，涨水之时定是水势湍急凶猛，那些官员应当有些来不及转移的物件，我们去找找。”萧衍捏着眉心道，“且再大的雨也不可能会把整个城都淹了，这么严重，必然是河水决堤了，我们要赶在大哥前去看看那水渠，留些证据带回去，不然待过两日这城中的水被排空了，大哥一定会先设法将那水渠修补好。”

“可是修与不修安王殿下都避不了皇上的责罚，这么做有何意义？”温恒疑惑道。

“笨死你算了。”萧衍咬着牙忿忿地说，“我们来的目的主要还是解救两州的百姓！不是来给大哥遮掩罪证的！而且送去京都弹劾大哥的折子怕是不少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而我非要同行的次要目的就是找到这些事中与大哥的联系。”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缓着气说：“快走吧，莫耽误了。”

温恒担心地看着明显身子不适的萧衍，又不敢忤逆她的意思，只能背过身弯下腰对她说：“王爷，属下背您去吧，这样也能快些。”

第九十五章

萧衍看着温恒宽厚的后背，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摇头拒绝道：“我没事，可以自己走的。”

“王爷？”温恒直起身回过头看她。

“好了，快走吧。”萧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四下瞧了瞧，确定了两人所在的位置后，循着记忆指着一个方向道，“再过三条街，应当就能到刺史府了，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温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心底记下位置，有些担心地说：“您若是不适，一定要与属下说。”

“好。”萧衍点头答应道。

温恒这才不再说什么，继续向那方赶，只是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萧衍有没有异，眼底浅藏着担忧。

很快两人就抵达了刺史府，从高高的围墙往里看去，府邸里也是一片汪洋的场景，在夜色里黑得看不见底，门窗皆被水淹没，水位高得几近房梁，只隔着两个头的距离。

萧衍借着脑海中记下的颜清悦给她的那幅地图，从屋顶绕至书房上方，揭开厚实的砖瓦，趴在屋顶上向屋内瞧去。

书房内飘着不少书籍字画、笔墨纸砚等物，那纸上的字泡了水都糊成了一片，辨不出原本的模样，连纸张的材质都无法认出。

不过好在书架最上面的那一层并没有触水，萧衍抬起头对温恒说：“温恒，去把那些文书取来与我看看。”

温恒点头，又揭开几块砖瓦，露出一个可供他出入的洞来，闭着气跳入水中，向书架游去。

他拿起最上层的几本文书，手高举过水面，仰头游回洞口，把手上的东西递给萧衍，又重新游向书架。

几个来回后温恒终于将书架上的文书都运完了，萧衍接过最后几本整齐地放在一旁，伸手把他拉了上来，低眸瞧着身边堆着的几摞书，有些头疼。

他们身上的火折子都浸了水，已经点不燃了，无法直接在这里把文书都看完，但若是把它们都运回营地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爷，我们进城已有半个时辰了，再待下去恐会有异，不如把这些文书藏起来，明日再来吧？”温恒借机提议道。

眼下的确不宜继续在这满是瘴气的城中停留，但如此辛苦地到达此处，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萧衍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

她摇了摇头，站起身对温恒说：“我们去附近没有被水淹的茶楼和酒肆看看，兴许能找到火折子之类的物什。”

温恒知晓她心有不甘，只好点头应下。

不过好在茶楼酒肆十分好辨认，最近的一家离刺史府瞧着只有两街之隔，两人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翻上了那家茶楼的二楼。

只是茶楼里门窗紧闭，看着比外面还要黑一些，偶尔还会有一阵细微的响动，应当是老鼠之类的生物藏在楼里发出的声音。

两人只能摸索着走上三楼，分头在两间屋子内摸寻那遗留下来的烛台和火折子。

茶楼外不时地吹过一阵风，吹得萧衍刚打开的木窗不停地晃动，屋内的床帘等物也飘动着，触到离床榻不远的萧衍的小腿上。

若不是她不怕黑，胆子也不算小，不然非得被这有些诡异的场景吓坏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