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恒为难地看向颜清悦，希望她能劝劝自家王爷。

哪想到颜清悦也微微点了点头，他只好翻身上了马，招呼车夫继续赶路，追上前面的队伍。

车里的萧衍满头虚汗地倚在颜清悦怀里，手握成了拳头又松开，牙关也在不停地打颤。

颜清悦不知道萧衍究竟怎么了，但也没有问，只是环着她的腰，用脸挨着她的脸，低声和她说着话，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直至快到驿站了，萧衍才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笙儿，原来可怕的不是天灾，而是心中住着妖魔鬼怪的人。”

第八十九章

颜清悦还没来得及开口，马车突然急停了下来，两人差点一齐从车凳上摔到车门去。

萧衍反应极快地抓住了窗框，才稳住身型，轻声问了颜清悦有没有事后，她探出头向外看去，就见驿站门口堵满了流民，想要往装着物资的马车里爬，还有好几个瘦骨嶙峋的男子奋力地推着马车，似乎想要将马车推翻。

将士们的叫骂驱赶完全不起作用，那些流民的眼底像是泛着光，一个个如同疯了一般，随着聚拢的人越多就越疯狂，场面很快变得异常混乱，流民和士兵厮打起来，还有人捡了地上的石头往士兵和车夫头上扔，砸破了好几个人的头，鲜血直往外冒。

有几个士兵忍不住想要拔剑动手，却被一个身材矮小的流民发现，抢过其中一人的剑刺进了他的腹部。那士兵闷哼一声，连呼喊都来不及，脑袋就和身子分了家，滚落在地上，被乱哄哄的人群踢来踢去，引起一片惊恐的尖叫。

“死人了！”

“救命啊！杀人了！”

“X！”不知是谁骂了一句脏话，高声喊道，“兄弟们动手！再不动手我们都会被这些贱民杀掉！”

紧接着又有一声尖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乡亲们快抢！这些官老爷的车里装满了吃食，抢了够我们吃好长一段时日了！”

本就因为命令不能伤人而窝火不已的士兵们很快就被煽动起了情绪，那些流民也被另一声教唆得蠢蠢欲动起来。

忽然又有一人把最前面的一个士兵踹翻在地，抢了他的刀在半空中不停地挥舞着，砍伤了好几个士兵，这一下就像是点燃了导火索，瞬间激起了众将士的怒火，两拨人一批握着刀剑，另一批赤手空拳，双方扭打厮杀在一起，空气中扬起一片血雾，腥臭的味道向四周蔓延开来，引起了更多人加入了这一场屠杀。

那声音太大，练离驿站还有一段距离的马车里的颜清悦，都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她把萧衍拉回车厢里，命令温恒绕路到驿站后门，先进驿站再说。

而萧衍紧蹙双眉，透过掀起的一点窗帘望向那血雾弥漫的驿站大门，像是在想着什么。

到了驿站后面，几人才发现原来后门处也围满了衣衫破旧的灾民，他们正合力冲撞着足有一人半高的木门，想要冲进驿站里。

温恒还没来得及让车夫掉转马头，就被眼尖的灾民发现了。

“快！还有一位官老爷没进去！抓住他，我们就可以用来换吃的了！”

灾民们纷纷向他们冲来，温恒眉心一跳，快速对车内的两人说：“王爷、笛先生，这马车不能要了，属下直接带两位进驿站吧。”

萧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紧拉住颜清悦的手带她钻出了马车，边说：“阿笛，让温恒带你进去，我随后就到。”

“王爷！您要去做什么？！”颜清悦拉着她不愿意松手。

“乖。”萧衍压低声音道，“我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我去看看就来，不会有事的。”

说着她扭头瞧了一眼马上就要冲到马车前的灾民，忙对温恒说：“温恒，快带笛先生进去，不然来不及了。”

温恒对颜清悦拱手说了一句“抱歉笛先生，冒犯了”，就把她强行背在了背上，脚在地上一蹬，高跃而起，轻松地落在了驿站里。

颜清悦都没时间做出任何反应，人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地上，只能听见墙外萧衍的叫唤声：“温恒，保护好笛先生，我待会就回来。”

温恒瞧着一脸冷意的颜清悦，躬身道：“属下也是听命行事，还望笛先生恕罪。”

“眼下外面大乱，你快去寻王爷，莫让王爷出什么事。”颜清悦眉心轻拧，冷声命令道，“我有洗砚保护就够了。”

温恒迟疑了片刻，提议道：“不如属下先送您去找洗砚姑娘和伍洋，而后我便去寻王爷，您看这样如何？”

“……好，那快些走吧。”

“是。”

在两人去找洗砚他们的时候，萧衍已经拉着车夫逃开了那些难民的追赶，寻了一处无人的树林，和车夫互换了外衫，又叮嘱车夫在树林里等她，等将那些发疯的难民赶走了，再找人来带他进驿站。

车夫自然不敢有异议，只是不放心地让萧衍小心一些。

萧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名佩、香囊等会暴露身份的物什藏进了怀里，又将头发弄得散乱了些，从地上摸了一大把黄土摸在脸上，在车夫诧异又疑惑的目光中，偷偷地混入了难民群中。

就这么短短一会，两拨人早已打红了眼，抄起附近能捡到的任何东西就往对方脸上招呼，叫骂声、惨叫声不断，副将喝令士兵们停下的声音早就被这些混乱的声音淹没了。

萧衍一面躲避着四周的攻击，一面试图在人群中找到她想找的那几个人。可她身上都沾满了旁人飞溅的血迹，还是一无所获，倒是温恒已经出了驿站，在人群中寻到了她。

温恒见她满面脏污，身上还穿着车夫的衣物，顿时明白她想要做什么，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您可是要找什么人？”

萧衍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使劲全力地向身后做了个肘击，并回头朝抓住自己的人看去。

温恒反应极快地抬起双手挡住了她的攻击，歉然道：“抱歉，吓到您了。”

萧衍怔了一下，拢眉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护着阿笛吗？”

“笛先生担心您，便让我来找您。”温恒低声回答道，“我已将笛先生送至洗砚姑娘和伍洋那里，有他们二人护着，您不必忧心。”

这已经不是温恒第一次因为颜清悦违抗她的命令了，但她现在没有功夫教训他，只是咬着牙对他说：“待事情结束后我再同你算账！现在你先帮我在百姓里找那些看似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但实则中气十足之人。”

“是。”

两人不断地在人群中搜寻着，好不容易才在最外围的地方找到了那个他们想找的人。

萧衍朝温恒比了个手势，温恒稍稍点了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形成一个包围圈，慢慢向那个人靠近着。

还在煽动周围百姓情绪的那个男子全然没有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十分奋力地叫喊着，同时握着那柄被鲜血染红的大刀，又刺死了一个与难民缠斗的士兵。

萧衍的眉心都快拧成了一个‘川’字，她正想将那人放倒在地，对面的温恒先她一步，一个手刀砍在那男子的后颈，把他敲晕过去，另一只手快速地揽过他的手，假装成架着一个受了伤的人的模样，用眼神示意萧衍赶紧离开这里。

两人互相掩护着退至一处无人的大树后，寻了些藤蔓将那人的双手绑在身上，才叫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