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便听公主道:“姑姑,我做了一个梦。”
青姑姑:“……”
青姑姑脸上神情似乎被劈裂开了一道缝,饶是她再镇静,也难以控住表情,如此郑重,只是说一个梦?
“说来姑姑可能觉得荒唐。”姬元玥没有错过青姑姑脸上的错愕,她也知道这个说法很难取信人,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梦见周远光他并非真心待我。”
青姑姑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但姬元玥知晓她是想说一个梦当不得真。
“他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利用我铺他的青云路,他不会娶我,因为当朝虽没有驸马不入朝的律法,但驸马不能掌控军权,不能任宰辅。”姬元玥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他的野心很大,他要的是一人之下。”
青姑姑脸上恢复了郑重严肃,亦难掩眼底错愕。
周远光竟意在宰辅?
“过不了多久,麟兰使臣进京,这次麟兰大王子随行,事关重大,父皇会把这桩差事指给他,助他升迁,好在中秋宴上以此功勋赐婚。”
姬元玥眼底蓄着浓浓的恨意:“可他压根不想要赐婚,他会私下与麟兰大王子达成交易,让麟兰大王子出面求娶长公主,以安两国邦交。”
“麟兰大王子虽是嫡出,可麟兰王更喜欢三子,太子迟迟不立,若他能与东邺联姻,麟兰王必将立他为太子,二人一拍即合。”
青姑姑最开始只当一个梦在听,可越听越觉不对劲,公主虽才回来三个月,她却对公主已很是了解,麟兰来使这些国家机密之事公主断然不会知晓,听到这里,她整个身子都绷直了,似乎已经忘了这只是公主说的一个梦境,急声道:“圣上可答应了?”
姬元玥点头:“答应了,麟兰王子与父皇密探一夜后,父皇答应了两国和亲,并且因此对周远光做了补偿,我嫁去麟兰后,他入了中书省,做了中书舍人。”
青姑姑还来不及震惊,就被公主接下来的话吓得脸色一白。
“姑姑,我死在了麟兰。”
青姑姑僵硬着身子,直愣愣盯着姬元玥,脑子里恍悟有万千惊雷闪电掠过,一如昨夜。良久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主怎,怎么……”
余下的话青姑姑不敢问出口,姬元玥却知道她要问什么,主动答道:“慢性毒。”
她抬眼看着青姑姑,咬着牙道:“我和亲前,周远光来见我,悲悸难平,与我喝了一杯酒作别,那杯酒里有慢性毒。”
“我死在嫁去麟兰的第二年,因父皇对周远光心中有愧,加上他的确很有些才能,又逢朝廷大换血,死了不少人,他那时已晋为中书侍郎。”位同副相,离宰辅只差一步。
青姑姑眼前一阵白光闪过,站立不稳,她忙伸手扶住床柱,才勉强立住。
理智告诉她这只是能梦,不该信,可不知怎地,她心里越来越慌。
姬元玥知道这太过于离奇荒诞,很难叫人相信,便给青姑姑时间让她消化,但没有等多久,就听青姑姑问:“奴婢呢?”
有她在,怎么可能让周远光在她眼皮子底下给公主下毒,就算不慎让周远光得逞,在知道公主中毒后,她也一定会给东邺来信,不可能让公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毒死在异国他乡!
但她的念头才过,心头便掠过一个答案,她震惊的抬头看向公主,果真见公主泪光闪烁,满眼悲悸。
“青姑姑没能跟我到麟兰。”
“送亲路途遥远,路过白县,青姑姑染了疫病,与送亲的十来人,还有逢春,死在了途中。”
青姑姑心中已有此猜测,唇颤动了许久,才又艰难问出:“迎风呢?”
话方出口,她便想起了昨夜公主的反常,惊的失声道:“难道迎风在昨夜……”
姬元玥轻轻点头,低声道:“迎风昨夜去寻父皇,被人暗害,溺在了水塘里,第二日找到时,人都泡胀了。”
青姑姑再也没坚持住,跌坐在了脚踏上,思绪杂乱万千。
感受着公主浑身的恨意,她一时竟很难再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梦。
太真实了!这一切恍若是公主亲身经历!
姬元玥看了眼青姑姑,比起她刚察觉到自己重回此时的震惊,青姑姑镇定多了。
不像她,跑到雨里发了回疯。
“周远光很快就会来,他今日熏的是松柏香,因过来的急,官服右手袖上扫过树枝,不仅沾了水,袖口还勾了丝。”姬元玥等了一会儿,继续道:“他来时碰见逢春,他第一句话是‘逢春姑娘,我听阿全说公主病了,眼下如何,退烧了吗?’。”
“他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请公主安心休养,昨夜之事,我必讨回公道’。”
“三日后早朝上,张家林家被御史台弹劾,当日,张家旁支的张三公子,林家族中的林四公子下狱。”姬元玥徐徐道。
青姑姑惊愕的盯着公主,她明白公主的意思,信或不信,周大人一来便见分晓!
但其实青姑姑此时已信了八分,只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难以令人接受。
之后一段时间主仆二人都没再说话,直到外头传来动静,是逢春过来了。
她送太医回去,好说歹说才让太医多给她开了一副退烧药,这次的情况实在危急,若不提前备药防着,难保下次不会再出发生这样的情况。
逢春正要跨进殿门,却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折身看去,见是周远光疾步而来。
“周大人。”
周远光走近,颔首还了个礼,道:“逢春姑娘,我听阿全说公主病了,眼下可退烧了?”
一字不差。
青姑姑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扶着床柱缓缓站起身,强行整理好心绪。
她得出去,得求证。
只是才刚动,就听公主道:“姑姑莫要让他察觉什么,另说我没醒,不见。”
听出公主语气中的恨意,青姑姑背影僵了僵,很快又恢复如常,稳步走向外殿。
年轻的状元郎立在殿门外,身姿如玉,气度不凡,见青姑姑出来,即便面色焦急,还是先抬手问了礼,才道:“姑姑,公主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