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1 / 1)

提及自己的名字,李冬然特意加重了语气。

对于李家人,昨天沈刘氏的抱怨声,在沈云山脑海中一闪而过。沈云山的眼眸温和了几分,但仍旧不明白,李冬然和他有什么交集。

“你有何事?”

李冬然忙拆开一个叠的四四方方的布包,将一个烙的颜色焦黄的饼子,递到沈云山面前。浓郁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像是掺了足量的砂糖,才有这般的甜香。李冬然看沈云山不伸出手接过去,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四周,唯恐烙饼的香气,将李家人引了过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李冬然以为,沈云山是觉得烙饼中放了足够的砂糖,耗费太多银钱,才不肯接下,毕竟乡下人做饭,都是少盐少糖,不舍得多放油腥。李冬然连忙解释道:“这烙饼里放的不是砂糖,是从灌木丛中找到了一种果子,汁水甜腻的很,我便用果子的汁水和面,烙出来的饼子,自然甜腻可口。”

沈云山逐渐想起了李冬然的名字,她在李家排行第三,算不得得宠。但是李冬然心灵手巧,平平无奇的青菜萝卜,到了李冬然手中,也能做出美味的膳食来。沈云山从湘江书院归来时,便听到村民们议论着李家的几个闺女。

“冬然丫头勤劳能干,日后定然是个好媳妇,只是模样差了点,比不上她一姐李秋然。”

李冬然的模样,算不得丑,她右边脸颊有一处酒窝,莞尔一笑时便浅浅地显露出来。但李冬然有个模样俊的一姐,同李秋然站在一处,便显得天上地下,让人看不到眼里。

沈云山拒绝了李冬然,并非是因为其他缘故,而是沈刘氏提前烙好了饼子,虽然比不过李冬然送来的甜腻松软,但滋味尚可。

李冬然神色沮丧地离开了,她躲在偏僻的角落,将焦黄的烙饼送入口中。烙饼她做的足足的,但因为李秋然喜欢吃,便把所有的烙饼都给了她。还好,李冬然做饭时,偷偷藏起来一块,这才免于吃涩口的杂粮。甜腻的如同砂糖汁水,缓缓流入李冬然的口中,她将烙饼吃了个干干净净,拍拍手上的碎屑,望着远处沈云山的背影,神情怔松。

李冬然听到了,家里要给李秋然说亲,还是当秀才的沈云山。但这事没成,沈刘氏看不上李秋然,惹得李秋然在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这几日,李家人神情低落,唯有李冬然心中浮现出一丝雀跃,沈秀才没有娶李秋然,她很是欢喜。

究其原因,李冬然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每次遇到一身竹青衣袍的沈云山,她只觉得心跳不止,眼睛也不会眨动了。李冬然藏起来的烙饼,只有一块,但当她看到沈云山来到田地时,便不由自主地将烙饼给他送去。

……

沈刘氏赶到周家村时,在村民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那个远方侄女,周宝扇如今的住处。看到一间岌岌可危的茅草屋时,沈刘氏眼皮微跳,心中暗自后悔,她是想偿还当年的一百个铜板,但距沈刘氏见过宝扇,已经十余年了,那时宝扇还是个没长牙齿的婴孩。如今宝扇过得这般苦,心性脾气如何,她都一概不知。若是个难缠的,赖在她家中该如何是好。

沈刘氏还没踏进茅草屋,便已经生出了怯意,想着若不然,便偿还宝扇两百个铜板,不将她接回家中了。

陪同的村民,不知道沈刘氏心中的百转千回,朝着茅草屋喊道:“宝扇,你姑姑来看你了!”

“哎。”

茅草屋中传来清灵的应和声音,绵软柔腻。

紧接着,一袅袅婷婷的身影,从茅草屋中走出来。她面似桃花,两颊带着淡淡的粉意,贝齿柔唇,模样柔美动人,身形怯怯。鸦羽鬓发,云雾似地堆在纤细的脖颈上,见到沈刘氏,宝扇一双琉璃似的眼眸,微微睁开,轻声唤道:“姑姑?”

沈刘氏未曾想到,当初那个白白软软的小姑娘,竟生得这般貌美。宝扇体态柔弱,有弱柳扶风之姿,偏偏身上的衣裙破旧,身后又有几乎要坍塌的茅草屋,使之明珠蒙尘。

村民解释着:“这是你远方姑姑,特地来看你的。”

沈刘氏隐去来意,只说着自己同宝扇父亲的渊源。

“……我与你云山表哥,惦记着你,这才来看看。”

宝扇身姿款款,将沈刘氏迎进茅草屋中。

宝扇的情况,沈刘氏已经从周家村的村民口中得知。叔伯婶婶待宝扇不好,便丢了一间不能住人的茅草屋给宝扇。沈刘氏看着茅草屋内,不像外表一般粗糙不堪,被打理的干净整洁,简陋的木桌上,有个细颈瓷瓶,瓶口缺了几角,想必不是花钱买来的,而是从哪里捡回来的。细颈瓷瓶中,斜插了几枝野花,粉蓝相间,瞧着别有一番趣味。

沈刘氏看着宝扇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不知不觉在闲话间,将自己的种种,连沈云山去的哪家书院,都告诉了宝扇。

宝扇美眸轻垂,她自然瞧出沈刘氏的来意,不过沈刘氏陡然变了心思,正犹豫着,是用银钱斩断情意,还是任凭同情心发作,将宝扇领回家去。

比起偿还铜板,宝扇更愿意让沈刘氏将她带回沈家。

宝扇的境况,并非如同外表一般可怜。叔伯婶婶待她多有苛责,此事为真。但宝扇惯会做出楚楚可怜的姿态,将婶婶家的两个儿子,迷得神思不属。每次婶婶要宝扇做活,两个表哥便会挣着抢着做,宛如一只展开翅膀的孔雀,在宝扇面前显露神气。婶婶挑剔着饭菜做的难吃,连三岁小儿都比不上。

宝扇怯怯地掩面,像是羞愧不已,但心中却嗤笑道:饶是再不堪,也是出自于婶婶两个精贵的儿子之手。

婶婶想为宝扇指件婚事,找的都是有钱的鳏夫,嘴里说着宝扇亏欠他们家的,理应用丰厚的聘礼偿还。

宝扇美眸含泪,怯生生地刚要点头,两个表哥却不肯了,与婶婶大闹一场,百般争执之下,才将宝扇从婶婶家迁出来,落了独户。

但年岁渐长,两个表哥也不再如同过去一般好糊弄,他们看宝扇的眼神,越发令人心惊。

听着沈刘氏夸赞,沈云山在湘江书院是如何出息,宝扇露出轻柔的笑,站起身为沈刘氏斟茶。

180. 世界八(三) 种田文里心怀不轨的远方……

不过瞬息之间, 宝扇的心中便已经做出了决断,她如今的境况,唯有跟着沈刘氏离开此处, 才能得以安稳度日。但只是片刻的交谈,宝扇便窥探到了沈刘氏的脾性爱子, 以己为先。若是宝扇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柔声祈求沈刘氏帮她,脱离如今的沼泽, 恐怕沈刘氏连心底的一丝怜悯, 都不会继续保留,反而会忧心宝扇是个麻烦, 更不肯带她走了。

宝扇斟满了茶水, 一双潋滟生姿的水眸打量着屋外的时辰,面上一副濡慕样子:“自从爹娘离开后,甚少有亲人来探望我。姑姑既然来了, 便留在家里,尝尝我的手艺可好?”

闻言, 素来眼高于顶的沈刘氏,心底难得浮现了几分心虚。

其他亲戚躲着宝扇,自然是听闻了宝扇如今的境遇, 恐被宝扇一届孤女缠上,这才从不来往。而沈刘氏在见到宝扇后,也冒出过用银钱斩断两家之间的往来,只是面前身姿柔弱的宝扇全然不知, 还因为难得有亲戚上门探望,而露出欣喜的神色。

看着宝扇柔柔地站起身,沈刘氏嘴唇张合, 最终还是同意留下来用饭,但她口中叮嘱道:“不过你我一人,别多放了米粮。”

宝扇柔声应是,转身进了简陋的厨房。她抬头看着日落西山,心中自有思量。宝扇取出两枚红薯,随意切成小块,又掺了着陈谷,放置在火上熬煮。

铁锅中的粥饭,显得清汤寡水,但宝扇却并不担心沈刘氏嫌弃这粥饭简陋,只因为这饭,定然是上不得桌的。

粥饭还没熬煮好,便有人气势汹汹地推开大门,来人浑身带着怒火,几乎要将摇摇欲坠的屋顶的茅草掀翻。此人脸色涨红,正是宝扇的婶婶。宝扇像是被这番响动惊吓到了,连手中的木勺,都没来得及放下,便怯怯地走出厨房,语气中满是疑惑:“婶婶,你怎么来了?”

看着宝扇那张柔弱可怜的美人面孔,和弱不禁风的软柳之姿,周王氏双眸闪动着火光,恨不得扑上前去,抓花眼前女子姣好的脸蛋。

若不是亲眼看到,家里的两个儿子,为了宝扇大打出手,言语中满是顶撞,丝毫兄友弟恭的姿态都无。周王氏怎么敢相信,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宝扇,竟然在暗地里勾搭了她的两个儿子。甚至……连过去那些,周王氏想要为难宝扇,才故意吹毛求疵,想出来的折腾人的活计,彼时,周王氏看着宝扇面容苍白,自以为是磋磨到了宝扇的心性。却不曾想到过,那些活计,都是两个蠢儿子帮忙做的。

用清晨的露水煮粥,每日将水缸的水挑满,劈砍比胳膊还粗的木柴……

连周王氏想要将宝扇嫁给鳏夫,换些银钱,都被两个儿子阻拦,甚至在他们两个的逼迫下,才给宝扇立下独户,还分到了这片茅草屋。周王氏试图说服两个儿子,说宝扇是个狐媚子,肯定是使了心机手段,才将他们两个玩弄于手心。

不曾想,原本大打出手的两个儿子,闻言停下了争执,满脸不赞成地看着周王氏。

“娘,你不该这般说表妹,她心底善良,即使你待她不好,也没说过半句责怪的话语。宝扇表妹还劝告我,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是故意为难她的……”

“是啊,娘,那些活是我心甘情愿做的,宝扇表妹本就身体柔弱,做那些粗活,将手都磨红了。是我于心不忍,非要帮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