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到一旁的冯回自然不肯承认,他语气笃定。

“我只是告诉宝扇,你大概愿意接受她。”

哪里有胡说八道了?

本应该由宝扇烦恼的事,变成了由牧南星心烦的事。

张府。

张尚又砸碎了两个瓷瓶,三个琉璃盏,可他还不解气。一想到宝扇竟然倾慕牧南星,牧南星也有意亲近宝扇,张尚整个人就仿佛被扔进油锅,被烈火烹煮一般。驿站的伙计众多,他们的家又大都是涪陵城的。张尚手里有银钱,又凭借家人相威胁,虽说驿站归京城直接管理,但总归是在涪陵城的地面上,最后总算找到一个能为他传话的伙计。

听着眼前的伙计,绘声绘色地描述宝扇如何一副羞涩情态,但眼里的情意却是瞒不住的,讲完,他还忍不住感慨一番。

“牧小侯爷真是命好,出生好就算了,连个这样的美人,都对他芳心暗许。张公子可没见今日宝扇姑娘,美的如同一朵花一般,让人看的就发软发昏……”

他还来不及发软发昏,就被张尚用一个松竹梅纹的青瓷花瓶砸的晕倒在地上,当真昏过去了。

只是周围的小厮婢女,没有一个上前去搀扶他的,都去看那青瓷花瓶去了,待看到花瓶没有裂纹,顿时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伙计额头上已经渗出血迹来,在张尚不耐烦的催促下,把伙计抬了出去。

人已离开,张尚因为心中的火气,在木椅上坐也坐不安稳,只能背着手,在屋子内来回踱步。他心中气极,不舍得骂宝扇,便将怒火都发泄在了牧南星身上:你不是个正人君子吗,不是连我爹送的舞姬都不愿意收吗。怎么换成了宝扇,你就愿意亲近了。张尚本就觉得牧南星是个道貌岸然之人,只是平日里装的很正经,此时他却埋怨起来,为什么不一直装下去。

张尚口中咒骂声不断,冲着廊下那只学舌鸟走去了。学舌鸟腹部的羽毛才养起来薄薄的一层,正用鸟喙沾了水,梳理着稀疏的羽毛,便察觉到危险靠近,连忙扑腾着想要飞走。但它被锁在金子打造的笼子里,无论怎么扑腾翅膀,也是飞不出去的。

在张尚眼中,这学舌鸟便被他当作了平生最痛恨之人,他打开笼子,下意识地用右手去抓它。但右手一动不动,张尚察觉到自己无法操控右手,又想起了罪魁祸首,一时间怒气更重,嘴里骂道:“我就算只有一只手,也能把你掐死!”

他森森地笑着,用左手抓住学舌鸟的脖子,那样纤细的脖颈,软绵绵的,像极了他已经废掉的右手。左手收紧,学舌鸟无法发出声音,两只眼睛比平常瞪大了许多,半晌,学舌鸟的翅膀垂下,浑身的温度仿佛在流逝。

张尚才收回手,喊来养鸟的小厮。

“把它救活。”

说罢,张尚还不忘记威胁道:“若救不活,你就替它来当这只学舌鸟。”

小厮低着头,连连称是。待张尚离开,小厮才敢把学舌鸟放在手心,先是揉搓,接着脚下生风般跑去给它熬药。

好在一番折腾,学舌鸟总算重新闪动着翅膀,只是精神比之前,萎靡多了,连吃食都只能用水化开,再用小勺子喂进去。

张府没有专门照顾鸟的大夫,张尚也没准备给学舌鸟请大夫。小厮便带着它来到府上给人治病的地方,拿了些草药,加水煮了。驿站的伙计就躺在隔壁,中间隔着一条帘子。伙计听说这人是给鸟治病的,心里暗嗤,抬起帘子偷偷瞧着。

学舌鸟没什么看的,病恹恹的一只鸟。不过这养鸟的人,他倒是有几分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第14章 世界一

伙计便多看了两眼,只是不等他辨认出来,小厮便带着学舌鸟离开了。待房中煮药的人回来,将那煮好的药汤倒了满满两海碗,放在伙计身侧。

药汤散发出浓郁的草药味道,苦味略重,只稍微一闻便觉得难以下口。小厮看着那比他脑袋还大的海碗,心中生出了怯意,只放在一边,等晾凉了再喝。伙计等的无聊,便和煮药的人聊起了闲话。

“刚才那人是府上的养鸟奴?”

“是,新来的。”

“这鸟可养的不精细,这样金贵的鸟,腹部却秃上一大块,羽毛都掉光了。还把鸟养病了,刚才还来这里煎药汤呢,定是干活不仔细。”

那人手上一顿,这鸟病的原因,他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不是养鸟奴不用心,是主子整日拿鸟撒气,就是再仔细的养法,也扛不住三天两头的折腾。只是这话他只在心里想想,榻上躺着的是驿站的伙计,他可不会把这些内情随便告诉外人,便嘴里打着哈哈。

“他是逃难来的流民,前些日子来的府上,便接了养鸟的活,之前也没养过这样金贵的鸟。”

伙计若有所思,过了半晌,药汤凉了,他一捏鼻子,闭上眼睛,咕嘟咕嘟将药汤全部灌进腹内。等喝的一滴不剩,只觉得整张嘴都麻了,如同泡在了黄连水里,又苦又涩。他虽然是领了张尚的命,给府里递消息,但药也喝了,银钱也给了,张府也不会留他。

伙计两脚刚迈出张府大门,脑海里灵光一闪,一拍脑门,他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养鸟奴了。

他跑回张府,要去找张尚,说他有重要的事要禀告。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张尚身边的人才开门让他进去。张尚坐在上位,身上披着一件外衣,眼皮向下拉着,脸上满是困倦,还带着一丝火气。他抬起眼睛盯着伙计,语气阴沉。

“你最好当真是有要事。”

否则,被打扰了休息,他心里正存着火气,一会儿定是要好好发泄。

伙计跪在地上,回话时声音都在发颤。

“张公子,我怀疑府上的养鸟奴是探子,是赈灾使的探子。当时赈灾使领着他们的士兵来驿站,驿站吩咐我们去给他们送水,我曾见到过他!如今府上的人却说他是逃难的流民,他必定是撒了谎。他一个好好的士兵不当,跑来张府做养鸟奴,还是张大人府上的养鸟奴,一定是有所图!”

伙计忍着兴奋说完了这些话。

当初被半威胁半引诱给张尚传话,他心里是有怨恨的,只不过时间久了,张尚让他探查的又是些小事,但给的银钱足够多,他心中的那杆秤便慢慢倾斜了。他如今已经背叛了驿站,一旦被发现也会被驿站赶出去,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谋求一笔财富。

张尚沉默了许久,良久才开口问道。

“你确定?”

“千真万确。”

张尚便带着那伙计去找张大人,只是他先迈进屋子,伙计想跟进去,却被看守的护卫拦下了。张尚叮嘱他,让他在外等候。

张大人得知了此事,心中惊疑不定,想到赈灾使的士兵竟然混迹在他身边,虽说只是个养鸟的,但他来张府的时间也不短了,难免会查到些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事。他当即下令,让人把那养鸟奴抓过来。

“要秘密的抓,不要让其他人察觉。”

更让张大人不安的是,赈灾使既然派了人来他身边察看,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在怀疑他。

“爹,那驿站的伙计……”

张大人挥挥手,既然此人已经辨认出了养鸟奴,又把消息告诉给了他们,想来也没了价值。如果就这样放他回去,这样嘴巴不严的人,说不定会出卖他们,索性要了他的性命,让他永远说不出秘密。

张尚自然听命。

不久,驿站便得到一个消息,他们的一个伙计,白日里不认真做工,跑出去喝酒,脚底一滑,坠入了河底,将性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