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英转身,正欲带宝扇离开此处,山洞外闪过细线似的白光,紧接着是轰隆轰隆的雷声。宝扇的身子颤抖,紧紧地靠在谢文英身旁。来不及等人反应,雨水倾盆而下,有几滴雨水穿破藤蔓,飞溅到谢文英的灰袍上。手中的火折子被风吹灭,山洞里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谢文英想要察看外面的情况,却不知他突然的抽身离开,使得如同惊弓之鸟的宝扇,越发惶恐不安。
她柔软的嗓音中,带着颤意:“文英师兄……”
纤细的身子追逐着谢文英而去,可她看不清地面上的境况如何,被细小的石子绊倒,朝着谢文英扑去。
谢文英摔倒的一瞬间,手掌还不忘记去搀扶宝扇。他宽阔的后背,抵上了冰凉的山壁,有凸起的石块撞到了他的脊背,让谢文英不禁发出闷哼声。身后是至冷至硬之物,手中是极其绵软的物件。圆润,软绵,丰盈似珍珠。是谢文英从未触碰过的物件,他下意识地收拢手掌,想觉察出手下的物件究竟是何等物品。
“痛……”
细碎的声音,从宝扇的朱唇中泄露出。
闻言,谢文英手掌微抖,向上移去,触手所及,是极其滑腻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让人流连忘返,爱不释手。羊脂白玉轻轻发颤,柔弱的颤音便是从此处吐露谢文英脑海中,闪过脆弱不堪的脖颈。脖颈之下,便是……谢文英稍微变通思绪,便将此事想的分明。他脸庞滚烫,如同烈火炙烧,只能庆幸山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宝扇瞧不见他的窘迫。
谢文英立即将手收回,只是宽大的手掌中,还残留着滑腻,有淡淡香气萦绕。宝扇坐直身子,朝着谢文英身旁坐去。胸口隐隐作痛,不知道是心疾发作,还是刚才太过用力,将她身上弄得不舒服。
闷热的气息,在山洞中弥漫散开。
像是为了逃避,谢文英急切地站直身子,伸出手掌,接着山洞外面的雨滴。手掌中传来轻微的痛楚,谢文英将其收回,才发现手心中不仅有几滴雨水,还有珍珠大小的雪粒子。不,与其说是雪粒,更像是冰雪凝结成块,哗啦啦地从天上落下。
这样的冰团子,谢文英见过几次,若是势头小些,对行走无碍。若是气势汹涌,难免将人砸的头破血流。外面是此等境况,他和宝扇如何能贸然走出去。
谢文英神色慎重地将此事告诉了宝扇,这冰团子不知道要下多久,若是最糟糕的情况,他们便要在这山洞中躲避一夜,待明日天亮,温度回升,将冰团子融化才能回去。宝扇从未见过这样的天气,只能全部听从谢文英的安排。
好在谢文英手中还有火折子,他将山洞内的落叶堆积成一团,点燃后勉强能祛除寒冷。宝扇紧紧地靠拢在谢文英身旁,这般漆黑的山洞,这样诡异的天气,让她心中惶恐不安,唯有靠近谢文英,才能觉出几分安稳。两人的身影,被暖橘色的火光投映在山壁上,随着火焰的起伏而轻轻跳动。
树叶很快便燃烧殆尽,火折子也只支撑了片刻,便“啪”地一声,再没了光芒。宝扇身子本就虚弱,凛冽的寒风穿过稀疏的藤蔓,吹进狭小空荡的山洞里。
“文英师兄,我好冷。”
宝扇弱弱地开口。
谢文英能感受到她因为寒冷,而不断发抖的身子。可因为刚才的打斗,他将身上的大氅丢到了山下,如今身上只有一件灰袍。谢文英的手指,触碰到宝扇微凉的指尖,便不再犹豫,解开身上唯一的灰袍,披在宝扇肩膀上。如此一来,他身上便只着白色里衣。但谢文英身怀深厚的内力,微微运转,便能温暖周身,不觉寒冷。
宝扇身上异常寒冷,哪里是一件灰色袍子便能温暖的。她神色厌厌的,没有了焦炭带来的暖意,只能自食其力,寻找着周围的暖意。宝扇的意识朦胧,起身时身子踉跄,她单手扶着山壁,向着那火炉般的温暖坐下。身下的暖意,比同时点燃两个炉子都要暖和,宝扇忍不住偏首蹭了蹭。
谢文英看着躲在自己怀里的宝扇,以及被作乱的脑袋,蹭开的里衣,眉心不禁疯狂地跳动。忽冷忽热,让宝扇发僵的身子,宛如浸泡在了暖汤中,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她搂紧了“热炉子”,嘴里嘟哝着:“文英师兄,我找到了暖和炉子,快些过来。”
到了此刻,她竟然还牵挂自己。
若是这“暖和炉子”不是自己,谢文英倒果真有几分感动,只是如今,他只觉得怀中揣了个烫手山芋,又不能使用蛮力,将她扔出去,只能紧皱眉头,沉默地忍耐。
宝扇听不到谢文英的回应,伸出柔荑,去捉他的手掌,但谢文英周身火力旺盛,连手掌都比旁人要暖和许多。宝扇便将那手掌,放在了自己心乱不已的胸口。
为了暖和,自然要将火炉贴身而暖。在云凝峰小院时,宝扇便将汤婆子放在棉被中,暖自己白皙柔弱的足,此时也不例外。她身上所穿是袄裙,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层薄薄的鸳鸯戏水小衣的痕迹,缀满了兽毛的斗篷,将她遮盖的严实,看不见半点旖旎艳丽的风光。
世上众人,没有不喜欢珍珠的,白嫩圆润,区区一掌哪里能握住。将珍珠握于手心,仔细揉捏,耐心把玩。
这等美妙之事,是谢文英头次为之,他从未料想过,还是在弱小女子的掌控下,不断引领着他。
凛冽寒风呼呼吹来,山洞中的两人却是因为火炉,而温暖至极,额头冒出细碎的汗珠。宝扇的双眸,仿佛被雾气笼罩,柔唇挂着清浅的笑容,她伸出柔荑,抚摸着谢文英的长眉。眉宇间有一道细长的血痕,隐约沁出殷红的血珠。
宝扇目光悠悠:“受伤了……”
谢文英神色隐忍,恍惚间记忆起,打斗中,似乎有长剑划过他的眉峰,大概是那时受的伤。他尚且带有温度的手掌,颇有些蛮横地擦拭着眉峰,将殷红布满漆黑的眉宇。
宝扇捉住他的手,按在了长眉上,血珠滚落在她白皙的指尖,圆润的。宝扇收回手指,那枚血珠便顺势滚下,流入修长脆弱的脖颈处。它会流向哪里?大概是最柔软之处。
那枚血珠会不会变化成朱砂红痣,永久地印在宝扇的胸口,不时地发出滚烫炙热的温暖。
谢文英无暇分神,他费劲力气,将“火炉”离开宝扇,只是因为宝扇虚弱的身子,不得不用怀抱拥着她。
宝扇迷迷蒙蒙地昏睡过去,谢文英稍微垂首,才能窥探到隐藏在斗篷下,微微敞开的桃粉长袄,那一闪而过的白皙滑腻,让谢文英心如鼓躁。谢文英收紧手掌,将宝扇微微敞开的衣襟扣紧。他手提重物稳如泰山,挥剑与人较量尚且平稳,此时宽阔的手掌,却轻轻发颤。谢文英将衣襟扣紧,又仔细收拢了斗篷,将宝扇搂在怀中。谢文英身上,有足够的热气,源源不断地温暖着,原本感到心悸的宝扇,因为这份温暖,紧皱的黛眉渐渐舒缓,朦胧的意识也逐渐清明。
宝扇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谢文英怀里,她面容羞涩,但见谢文英老神在在,面容如同冰峰般冷硬,也不敢说出离开的话语。小腹传来细微的响声,在空荡的山洞中格外明显。被谢文英带着凉意的目光扫过,宝扇面容羞赧,声音细弱地解释:“我不要紧的,只是有些饿了。”
第88章 世界四(十五)
谢文英垂首看去, 只见那含水的乌黑瞳孔,正轻微地颤动着,他心中了然, 不作分毫迟疑, 将怀中的温香软玉松开,站直身子。皂靴下有凹凸不平的石子,触感尤其明显, 谢文英捡起三五枚石子, 放在掌心。
他走到山洞口, 掀开枯黄的藤蔓,外面夜色幽深, 唯有鲜艳的朱红果实是浓浓黑夜中,唯一的亮色。谢文英目光坚定, 将手中的石子抛出。只听得“唰唰唰”的声音, 朱红果应声坠落,眼看就要落入深不见底的悬崖下,谢文英脚步轻移,不过片刻, 怀中便揣着累累朱红果实。他将朱红果递到宝扇怀中,宝扇身子弱小, 慌乱之中, 有几枚果实滚落在山洞之中。
朱红果滋味甘甜,可生津止渴。宝扇用柔软的绣帕, 轻轻擦拭着朱红果的表面,而后将果实递到刚刚俯身坐下的谢文英唇边。
“文英师兄。”
谢文英启唇,刚要出声询问有何事,一时不察, 便被绵软的柔荑抚弄着唇瓣,冰凉的朱红果滑入唇齿中。外面的寒风凛凛,将朱红果也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谢文英不喜甜食,也甚少在云凝峰上,采摘过朱红果。此时猛然品味到了朱红果,他却无心细细品味,口中的究竟是何等滋味。谢文英的目光向下移动,落在苍白如雪的脸颊上,宝扇将第一枚朱红果喂给了谢文英,将下一枚送入了自己口中。朱红果外皮是红的,内里的果肉像极了樱桃,可口多甜汁,色泽殷红。因为山洞的寒冷,宝扇的双唇,早已经失去了血色,透着浅浅的淡粉色。她贝齿轻咬,朱红果的汁水便从唇角流出,将花似的唇瓣沾染的异常糜艳。
像极了可口的樱桃肉,让人移动不开目光,只想细品这樱桃肉的甘甜可口。
十几枚朱红果落入腹中,宝扇已经不觉得饥饿,她余光瞥见谢文英手中的朱红果,仍旧是那么多数量,分毫都未减少。宝扇轻垂美眸,心中暗自思量:这许多时辰,谢文英口中品尝着的,还是自己喂入的那一枚。
宝扇黛眉微动,纤细柔软的声音响起:“云凝峰的事,可曾解决了?”
谢文英颔首,察觉到山洞内黑漆漆一片,宝扇或许是看不见自己脸上的神色,便沉声回道:“已经无事了。”
宝扇唇瓣张合,心中像是在纠结思量,最终权衡之下,仍旧是将自己的担忧询问出口:“文英师兄,可曾受伤?”
闻言,谢文英的眉峰滚烫,那细线似的伤痕,仿佛有了温度,让他坐立不安。
云凝峰的事情安置妥当,宝扇又不似刚才一般,体弱需要取暖,万事好似已经尘埃落定。谢文英隐隐紧绷的弦,也陡然放松下来。这才恍惚察觉到,后背上的痛楚。烫意与灼热交织,谢文英微微恍惚:或许是在他不曾注意到的时候,身上受了伤痕。
须臾的沉默,已经足够证明很多东西。宝扇的声音,不再像刚才的强自镇定,彻底地变得慌乱紧张。她紧紧攥着手心的绣帕,尾音带上了颤意。
“是哪里受了伤?”
谢文英并未将身上的伤放在心上,不以为意道:“后背而已,无甚大碍……”